“把这里收拾收拾,该走了。”
说罢,他便丢下了愣在原地的蒋琬琰,径自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
选秀的地儿选在西边的储秀宫。
因着宫里头目前还未住进其他妃嫔,此处平时空置着,嘉木森森,连天凝翠,环境倒是清幽的很。
聚集成群的秀女们,虽然都刻意压低着音量,可一人一语的,却仍嫌吵杂。
蒋琬琰轻轻皱眉。她昨晚出于气愤随口说了几句气话,但行事上定是不能那般胡来的,偏偏……
这届秀女的素质实在有些低落。
蒋琬琰索性挪开眼,去瞄摆在案前的名册。
她还记得唐琛过去曾说过,选秀比得不是品貌,而是爹娘。当年的蒋家尚不如现在鼎盛,因此她只得了个太子良娣的头衔。
骤然忆起那段,在太子府中做妾的种种过往,蒋琬琰心底仍不免介怀。
她的确是小气,爱记仇,又心胸狭窄。可这世间,又有哪个女人能做到真正的大度?
心里正烦闷着,蒋琬琰不禁转过头,瞥了瞥帝王轮廓深邃的侧脸。他的下颌方正,由耳垂下方连至颈部,紧缩成一线。
这样的下颌线略长了点儿,却显得无比流畅,散发出清爽的少年气息。
似乎是感受到打量的目光,唐琛幽幽地侧过头来,回望着她,剑眉微扬了扬,“有事?”
蒋琬琰目光瑟缩,但随即又觉得自己没什么可心虚的,便把脖子一梗,硬着头皮问道:“看了这么多,陛下可有相中哪名秀女?”
宫廷选秀的程序,宛如刺绣般的繁琐。
待选的秀女每六名排成一列,上前供帝后相看,依序替换几轮后,已经过了足足两刻钟。
唐琛本就稀少的耐心,早已被消磨的所剩无几。
这会儿经她一提,竟然直接转向负责唱名的司礼内监,问道:“还剩下多少人?让她们一起上吧。”
蒋琬琰听了这话,险些没有惊掉下巴,心里直犯嘀咕:全部人一起上?您这是选妃,还是打算干架?
那位司礼监显然相当习惯帝王的脾气,面色不改分毫,依言张罗去了。
可谁知,等到秀女们整整齐齐伫立在殿中,唐琛仍旧不甚满意。
蒋琬琰见状,倒也迟迟明白过来。
唐琛他,根本从头到尾都没打算认真地选妃,充其量是演演戏,做做样子罢了。
他是皇帝,爱咋咋地,可蒋琬琰却不同。
这回,钱太后她老人家,不知往里头倾注了多少Jing神在筹备。倘若唐琛一个也看不上,岂不是白白让她的心血全付诸水流了么?
届时,钱太后定是不敢明着对陛下发脾气的,这笔帐只能算在蒋琬琰头上。
她掂量半晌,最后还是决定主动劝说唐琛几句,便道:“先帝离世不久,广纳嫔妃确实不妥,陛下不如……就选个两三位意思意思?”
唐琛深看了她几眼,直把蒋琬琰看得浑身不自在。
正欲撇开头的时候,他却突然把薄唇贴近她圆润的耳垂,用仅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道。
“你瞧瞧,左边这位脸生的比瓜子还尖,看着有些刻薄。”
“右边那位眼距过窄,这类人大多心眼儿小。”
“再看中间的,人中明显歪斜,恰是喜欢搬弄是非的面相。”
唐琛轻啧一声,并把目光重新落回蒋琬琰标致的五官,声音略低,“朕倒觉得,还是皇后最好。”
说来也奇怪,蒋琬琰碰巧就在这时耳鸣了片刻,压根儿没听清楚他的话,只得出声追问道:“陛下,您方才说什么?”
唐琛抽了抽嘴角,只觉得自己从前都低估了这女人伪装的能力。她如今的模样,可不正是个披着兔皮的小狐狸么?
自觉受到欺骗的唐琛,站起身,便往外走去。
跨出几步,他才恍然发觉蒋琬琰并未跟上,满是不耐地回头道:“还愣着做什么,走了。”
唐琛近来的喜怒无常,让蒋琬琰越发看不透自个儿这名义上的夫君。
她假温顺地应了声是,才提起曳地裙摆,小步小步地跟了上去。
申时过后,天空逐渐变得暮气氤氲。
热气消融了大半,漫步在湖边的林间小径上,倒也清凉舒爽。
眼看与凤栖宫相距愈来愈远,蒋琬琰心中不禁冒出疑惑。
——唐琛这是打算把她带去哪儿?
——总不能只是两人简简单单地约个会吧?
她正犹豫着,是否该直接开口询问他的意图,却突然没来由地打起哆嗦来。
下一刻,阵阵凉风扑面而来,捎带着浓厚的脂粉气息,熏得她鼻子通不过气,连连咳嗽几声才好。
唐琛似也有所察觉,不由侧着头,问向随行在身旁的太监总管张汜清,“那是何人?”
张汜清躬了躬身,语气平稳,不掺杂半点的私人情绪,“回陛下,前头是安阳县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