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这样对我。
他这几个字完全是挤出口的,带着轻微震颤的逼仄意味,连目光都是,就那么一动不动迫视着她。
他这双眼睛真的极为乌黑幽深,专注凝视一个人时,分外明亮。
云弥突然就想起,第一次见他,是很久很久之前。
那时他身量还不如这般修长,但已很是挺拔。剑眉星目,眼角眉梢都带着那种人生不经蹉跎的神采飞扬,也比现在爱笑。
她见过他在猎场挽弓逐雕,也见过他高举缰绳,纵马驰骋。那时他还不是太子——少年伴读放肆调侃,他便倏然回首,眉峰上扬,骏马眨眼间飞驰而去。
整个人明锐到像一幅画。
还是那副眉眼,还是那个郎君,此刻却莫名英挺到叫她心悸。
他说话这样凶,表情更凶,可她恨自己笨得不够彻底,不然怎么轻而易举读懂委屈。
云弥无意识抬起手,用掌心的蜷曲丈量他有些凌厉的侧脸弧度。只是贴合这一刹,就被他使力攥住了手腕:“你就当真不明白?”
她心尖遽遽一跳,想收回手,李承弈利落将她一双皓腕都剪在身后:“说话。”
“殿下希望我明白什么。”云弥不肯看他,因着方才汹涌情chao,胸脯还在微微起伏,“殿下自己都不敢说,不是吗。”
“很好。”他又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横竖我中你计不知几何,也不差这一回激将。我最后问你一次——”
这么一停顿,云弥简直要听见自己心底的声音。
“你是否想同我成婚。”他却没再给她机会逃避,就这么直接丢了八个字出来,摁压她十指的力道更重,“我不知日后会如何。我不会为了你纵容任何人,更不会因迁就你而放弃我的意志,可我也敢保证,无论将来世事何等跌宕,溅不到你一滴风浪。”
云弥死死咬住牙。
“但也只这一次了。”他梗了一梗,别过脸去,“你还说不,我就不会再问。”
要有多么强大的意志,才能够拒绝这样有力的庇护。
云弥连呼吸都急促起来,到最后几乎是大口大口喘着气。他不防她反应会这么激烈,不自觉松了松手:“我给你时间……”
“殿下。”她却张皇抬起眼,“我们这样不好吗?”
一句话,叫人如坠冰窟。
他只是盯着她,想将她彻底看穿那样盯着她。
她分明在他身前不着寸缕,他也曾经数次拥有她的身体,自以为是她最亲密无间的人。
但为什么还是这样遥远。
他想起方才问出口的那一瞬间,抢在无望情绪之前,自己心里闪烁过的、幻想过的、构筑过的美满,突然觉得筋疲力尽。
“我没有勇气站在殿下的身侧。”她努力将唇角拉出一道跟哭无甚差别的笑意,“殿下何时对我兴趣殆尽……”
“我没有被教过如何对女郎发怒。”他轻声打断,“也不想对我求娶过的女郎发怒。”
这就是叫她闭嘴了。
云弥一直都明白,他在她跟前总是色厉内荏,故意将气氛弄得剑拔弩张,无非是为掩饰自己最真实的情绪。起初她并不十分肯定,慢慢也就明白过来,是一种名为想要靠近的心情。
也许是自己也觉得不齿,也许是自己也痛恨不受控的这一面,他不愿叫她知道,便显出不符合他平素行事的笨拙来。
但怒到了极致,他从来都是很平静的人。
她隐约意识到,作为一个郎君,他未必就要发作。但身为太子,他也许要叫她滚蛋了。
李承弈一言不发,甚至临走前还记得将被衾盖在她的身上,却没有再看她一眼,转头就大步向外。
她听到他喊啸捷的声音,慢慢闭上眼睛。
书房。
眼见着过了二更天,啸捷想着郎君这一日是一刻也没有歇过,今夜跟小娘子生闷气的时间又太长,还是大着胆子,送了一盏茶进去。
轻轻搁下就退到一旁,生怕要挨骂。
李承弈攥起那只白瓷釉茶杯就想砸出去,手都举起来了,又猛地放下。
啸捷大气不敢出。
“我先前叫你去查她的生母。”他垂首盯着桌案,“你说过,只是寻常胥吏人家的女娘。”
这话很是没头没脑,啸捷一愣。但听他终于说话了,还是差点喜极而泣,忙不迭点头:“是,正是。小娘子的生母……我记得,姓胡,母家是凉州人士。小娘子的外祖原本领着承务郎的散职,后因私下里参与碾硙业,被圣人革了职。一家子便干脆做起买卖,这错不了。”
李承弈却缓缓摇头:“她不对劲。”
啸捷懵然:“谁?”
“这么心不甘情不愿地同我周旋,得到的东西绝不会比做太子妃多。”他迫使自己从那种盛怒里冷静下来,“她到底要什么。”
[本来今天是想休息的,但看得出评论区大家的忧心,与其反复证明,不如!更新!一章!
要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