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后。
一行人流星飒沓一般赶到沙州以后,乔无朗出人意料地拿出了御赐金牌和通关敕令,带着沈秦筝等人顺利进入沙州城。
然而得知薛延陀已经密谋和黠戛斯攻打大梁,沙州刺史江大人话还没怎么听完整,腿却先吓软了一半。匆忙安置好沈秦筝一行人,江大人连茶都没喝一口,就慌忙着人急匆匆地往庭州送信去了。
乔无朗带着几个孩子,在江大人安排的院子里安顿好各自以后,就回了自己的房。
沈秦筝一路马不停蹄地飞奔,因着心中着急,虽脸上稍有疲色,但是都被满满当当地忧色所掩盖了,于是对于江大人好吃好喝地提供的享乐吃食,他是半分也不在意,一个劲儿地逮着茶水喝。
当然,对于徐行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
小胖子手上没停下,嘴里也没忘了——一手拿着官府下人们备下的茶点心,一手正往嘴里使劲塞着,借以弥补这一路上风沙砥砺的辛苦,顺便挤出了一点空间问道:“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呀?”
“我想爹爹了。”
沈秦筝应声抬起头,他看见沈秦箫正看着他,目光中带着努力掩饰却还是在眼珠的并不经意转动中泄露出来的担忧。
沈秦箫看着他,定定地说道:“我想去找爹爹。”
沈秦筝叹了一口气。
是啊。
从凉州城外遇袭,到现在约莫将近有近半个月的功夫了。这孩子从小到大,从来没离开过父母一步。现在经历了这么一大场变故,沈寒潭又音信全无。要他一个人独自承担所有的压力,谈何容易。
他们九死一生,千方百计地从黠戛斯脱身挣出一条活路,在这过程中,其余的感情都被那一点逃出生天的勇气和唯恐被抓住的恐惧挤压得乏善可陈。
现在,一点思念只稍稍浅尝辄止了那么一滴,却汹涌得惊涛骇浪,翻天覆地地入了魂。
沈秦筝抬起头看了看房屋的横梁。这屋子只给他们三个小孩儿住,可沙州刺史江chao生却不知是因为谁的缘故,给他们安顿了这么大一间别院住着。
天高皇帝远,说一声逾距也没人管,这便是边疆和京城皇帝眼皮子底下的区别。
明明大家都该是这样人云亦云,随波逐流,众人皆醉我亦昏,而他那一心保家卫国的父亲,却偏偏做了个“独醒”的人。每年的家信中,沈秦筝总是能从沈寒溪对于边关防务的只言片语中,体会到朔方城的清苦日子。
不过清苦的大抵只有朔方节度使一人。坊间传言,朔方兵马的油水最为丰厚,也是每个投军的将士的心之所向。
不知怎么的,沈秦筝一想起那上百封家书,突然明白了他那不苟言笑的父亲,在一幅铁骨铮铮的皮囊下,藏着怎样一颗温软又慈爱的心。
沈秦筝强压下已经奔涌成河,隐隐要汇聚成海的思念,暗自叹了口气:“希望父亲一切平安。”
只听沈秦箫接着道:“咱们动身去朔方吧。爹爹在凉州城外遇袭,二伯在朔方城久等不到人来,一定会赶来寻找的。何况爹爹当时派了人去朔方城报信,想必我们被掳走后不久,二伯一定发现他们了。二伯现今去了安西,爹爹定是还留在朔方,等着我们归来的好消息。”
沈秦筝暗自在心里琢磨:“对呀!既然父亲知悉我并不在沙陀,想必能早早打完赶回。薛延陀和黠戛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挥师南下,我等何不立刻赶往朔方,在那里等着他们班师回城的好消息。此刻前去,我等也可同时将黠戛斯和薛延陀的情况详细告知守城官兵,好叫他们早作防备。”
沈秦筝又看了看乖巧坐在那头的沈秦箫。他觉得自己这个表弟,委实和他心意相通。若不是清楚自己的身世,仅凭这一路上的默契都有理由怀疑,他们也许是一母同胞的两兄弟。
沈秦箫一直睁着自己懵懂无知的大眼睛看着他,在沈秦筝眼中看起来,那模样是那样天真又可爱,聪慧又伶俐。
沈秦筝想:“沈寒潭那大棒槌上辈子究竟是积了多大的德才能得到上天垂怜,换回这么一个儿子。”
想归想,他正事儿倒是没耽搁,就这样迅猛地决定了接下来的“奔波”。至于对于某个小胖子来说,骑马对他这身体,实在是太不友好的运动了。
而另一头的厢房内,一个悄无声息的“影子”落在了乔无朗的房间里。
乔无朗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这些天他不仅要防着黠戛斯那些蛮子的偷袭,还挂心着自己本来的任务,一路上又没有在韩泽身边那样好的吃食,实在是心力交瘁。
这影子仿佛一片鸿毛,轻巧却又不动声色地落在了厢房内。若是想要刺杀正闭着眼睛的乔无朗,那便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
影子刚一落地,却听得乔无朗说道:“什么事。”
那影子在这一声询问过后,像是突然从透明色变成了浓重的黑色,一下子有了某种真实感。
“影子”往声音处一看,随即跪下:“大人。”
乔无朗睁开了眼,却并不起身,只是定定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