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勤德殿出来,沈秦筝整个人还处在云里雾里的状态。
李肆快要发作出来的气,成功地被孟大学士一番话浇灭了。
大梁规矩,皇室子弟们的教习先生,向来是翰林院自己做主定的人选,皇帝只要最后当个掌柜的点点头就行了。除非是十分不满意教习人选,才能向翰林院表示自己的儿子要换个人来教。否则就算是当皇帝的,也不能太过于挑剔自己儿子侄子们的老师。
太子平日里虽由少傅教导,但是平日里还是要跟自己的兄弟们一起修习课业。
祖宗有云:有激励才有进步嘛!
宗室子弟在皇宫读书要读的东西五花八门,但拜流传了这么多年的科举制度所赐,朝廷愈发的重视治国能臣,所以选试时候的策论就成了教习中的重中之重。翰林院一般推举的,都是些学富五车,同年轻子弟有着天差地别的“代沟”的老学究。
所以,大梁每一代皇室子弟,无论当没当成皇帝,儿时都深受其苦。
孟大人亲口向皇帝说出推举他作为策论教习,也算是推陈出新的扛鼎之作,沈秦筝这样安慰着自己。
以前代翰林院郭大学士为首,翰林院上上下下这些人,一不结党,二不营私早已经满朝皆知。当然,主要也是因为以前也是个爹嫌娘不爱的闲散地。
他想:孟大学士将这优良传统传承至今,而他则深陷羽翼“泥潭”,恐怖恩师早已经是失望透顶了。
他心里突然就酸涩起来。生活在这世上,都各有各的难处,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任凭你腾云驾雾,还是巨浪沉浮,都逃不过冥冥之中的命数。
沈秦筝突然自嘲的笑了一下,想着自己读了那么多年的“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篷篙人”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随即一甩满载忧愁的袖子,欲抛诸烦恼大步向前走去。
刚走没两步,就听见背后一声:“沈大人——”
沈秦筝出乎意料地回头一看,后面那个人正颤颤巍巍却丝毫不放慢速度地追赶着他,他慌忙往来人的方向走去,然后一把扶住他:“您当心些。”
宣武门前的青石砖还因为那场兵变的缘由,翘得恣肆风流。
孟正眼神不好,不小心被一块调皮的青砖绊了个趔趄,不过好歹被沈秦筝及时扶住了。一大把年纪,何况刚刚还跪了一会儿,的的确确比不上年轻人的健步如飞。
他大喘着粗气,支撑着沈秦筝的手支起身子,摆摆手道:“呼——哎呀,不中用了呵呵,以前下朝,哪儿还要这么的费劲啊,老了老了。”
沈秦筝很是尊敬这位两朝元老,于是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一个礼,诚惶诚恐地道:“有什么下官能供您驱策的,待开朝后您在翰林院吩咐一声就是了。刚刚要是没接住您,叫下官可怎么担当得起。”
孟正伸手做了一个向前的手势,示意二人边走边说。
沈秦筝扶着这位老大人,关怀道:“您方才还给皇上跪下了,现在腿脚一定不好受的很。”
孟正嘴角泛起一个微笑,挤得满脸的褶子都将出未出,斜着看了沈秦筝一眼,笑道:“你方才跪下那声儿,不比老头子的大多了,怎么?不疼?”
沈秦筝没料到他会说这个,愣上了一愣。
按理说,孟正刚刚驳了皇帝的颜面,也阻了他的青云路,怎么着也该说点不那么让二人尴尬的话题。就算是他后来又请了“沈秦筝授业教习”的旨,可当教习先生跟进六部的分量比起来,孰轻孰重谁都心知肚明。
要说他自己不想进吏部,那肯定是假的。他被委以培植“沈党”重任,要是没在个什么权力岗位,想要做任何事都是投鼠忌器、举步维艰。
孟大人特意因为这个事,巴巴地跑进宫里,就为了阻止他进吏部。不说是闲得慌,在沈秦筝心中,对这位大人的用意怎么都有点想不通。
他尴尬一下,含混道:“下官还年轻,禁得起。”
孟正看了一眼他的膝盖,意味深长:“勤德殿专门就是给硬骨头跪的,有多疼老头子我还能不清楚吗?”
沈秦筝眼睛抽了抽。
这位经验颇丰啊……
他想起了方才李肆刚一听见他那一声“皇上——”,眼角就飞快一抽的反应,想必以前没少经历过这些倚老卖老的“祖宗们”。
孟正道:“怎么,还在怪老头子挡了你的亨通官运?”
沈秦筝口不对心:“下官不敢。”
孟正笑成了一条洞察人心的老狐狸道:“嘿,得了!老头子还能不清楚嘛。表面上像个棉花球,里头早就黑心了,指不定现在怎么编排老头子。”
沈秦筝正准备解释这个真没有,就听见孟正道:“不然,先帝也不会独独挑你来……”
沈秦筝僵住了。
他直觉孟正说的是“听音阁”,但他一个字也不敢往出漏,结结巴巴回道:“下,下官……不,不明……”
孟正看了一眼他的反应,但却并没有接着刚才的话头,只是及时岔开话题,道:“老夫这么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