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杯是敬殿下收复洛阳,还两京百姓一个安宁。”他虽是如此说着,手下的酒盏却还是停在原处,并未送到盛昭手中。
盛昭也没有动手,视线落在那个夜光杯上,随后轻笑一声,声音却没有太多笑意:“国祚中衰,朝廷多难,某不过占据武道,佐佑人主,诸位相公文道出仕,才是功及生灵之举。”
盛显先一步压下眉来,三年的历练并未让这位殿下学会喜怒不动于色。
“陛下拨乱为治,如月之恒,如日之升,文武皆为所臂,亦孔之固。”章从周轻声说道,手指却朝着落在竹盏上,“此酒为青梅酒,酸甜可口,想来您带来的小娘子会喜欢。”
盛昭抬眸,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某并未有恶意,只小娘子相看屡遭不顺,恐有风宪之责。”章相公淡定说道,“我与白将军也曾有过几面之缘,不忍白家受累。”
盛昭眉心一动,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一动,在膝上点了几下很快又安静下来,意味不明问道:“章相公日理万机,怎么还会关心这种无稽之谈。”
章从周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沾了沾竹盏内的酒,在案几上画了一个大叉:“童蒙之吉,顺以巽也,这长安的冬日可有风平浪静之时。”
盛昭神色瞬间Yin沉下来,锋利的眉眼宛若出鞘的利剑,不遮半分戾气。
章从周却丝毫不惧,甚至直接推到那盏竹杯,任由青梅酒洒落在案几上,肆无忌惮的蔓延开来:“若是殿下不喜欢,这酒便没有出现在这里的必要。”
出人意料的是,一直坐在那里稳若泰山的盛昭竟然伸手扶起竹盏,轻轻抚去杯沿上的污渍:“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台省这条路和前朝相公并无区别。”
章从周看着他温柔的动作,轻笑一声,目光落在第三杯黑色葫芦杯上:“禅宗论云门有三种语,其一为随波逐浪句,谓随物应机,不主故常,殿下何解?”
“诸余罪中,杀业最重。”盛昭答非所问,半阖的眼尾在眼下留下一簇浓密的影子,“人如干草,火来须避,逆风扬尘,尘不至彼。”
章从周沉默着,随后轻叹一口气:“既然葫芦酒喝不成,土陶杯中的三勒浆可要尝一下,波斯名酒,庵摩勒之花生于岭南之地,却被西域胡人所获,得以得花酿酒,不知是谁之幸。”
迟钝如盛显也终于察觉出这并非是一桌子酒,而是摆在众人面前的一道道难题,从陛下到白家到自身,再到如今前线的困境。
“回纥军确实凶猛不服管教,但前线有几位将军震慑着,尤其是仆骨将军和白老将军。”盛显睨了盛昭一眼,嘴角微微抿起,“之前收复洛阳时,回纥要劫掠洛阳,还是三哥亲自说服叶护皇子,送了万匹罗棉才止住硝烟,朝廷忌惮回纥也是正常,之后如今前线战况未平,若是联军先起内斗,岂不是让人看笑话。”
盛显声音生硬,严肃反驳着章从周的意见。
“可这是引狼入室。”章从周依旧神色平和,淡淡说道,“张绣引曹入宛,几近丧命,董卓聘吕布,一命呜呼,太上皇亲信胡人,这才导致三年大乱,桩桩件件,哪一件不值得殿下惊醒。”
“昔日高宗为结束乱世,也曾像东突厥借兵甚至臣服,如今东突厥何在。”盛昭轻声说道,“太宗曾言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往者国家草创,突厥强梁,太上皇以百姓之故,称臣于颉利,朕未尝不痛心疾首,志灭匈奴,坐不安席,食不甘味。今者暂动偏师,无往不捷,单于稽颡,耻其雪乎!”
章从周的目光终于落在这位三年不曾长安出现过的三殿下身上。
其实算起来,这位三殿下一直很少在世人面前出现,生母早亡,性格沉默,受困后宫,据说九岁才开始启蒙,他真正出现在众人面前是三年前朝野大乱,他主动请缨,愿代天出征,抚恤军民,只这一次,他脑海中还留着当年朝堂上那个清瘦的少年郎模样。
“叛军要灭,回纥若是走上东突厥之路,自然秉承太宗之志。”
“对!三哥说得对!”盛显脸上露出激动之色,拳头敲了敲案几,连带着茶几上的酒盏都晃动了几下,摇摇欲坠,里面的酒水撒了一地。
章从周的袖口溅上不少酒渍,在灰色的袍子上异常鲜艳,他的目光落在最下方的那个琥珀杯上。
“我已知山人目的,不必多说,某自然会以大局为重。”却不料是盛昭先一步开口,先一步看向另一侧的“只这三杯酒,还请山人多多维护。”
他的手落在金玉银三盏酒盏上,轻轻拂过金酒盏,轻叹一声:“局必方正,象地则也。道必正直,神明德也,这三盏酒,还请台省大局为重。”
两人的视线无声地对视着。
盛显一口气悬在心中,他心中明白这是盛昭在为前线争取更大的权力。
若是之前的八个就被代表着八卦,那这三个酒杯分别为左中右三路军马,中为首,左右为协,今日这桌子旗分明是后方和朝堂的博弈。
“李山人一直很想见您。”章从周先一步移开视线,轻声说道,“只身边群侍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