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放听见“讨厌”二字,黯然。
当时他惴惴不安,询问她是否因此讨厌他了。
此刻薛放悄悄地看了杨仪一眼,哼道:“那又如何。你提这个做什么。”
杨仪垂眸:“还记得我的回答吗?”
薛放怔住。
杨仪并没有想要他回答,自顾自道:“我说不是,我说……是我不好。”
薛放当然记得。
他想辩白,但又想起两个人此刻的情形,便欲言又止。
杨仪并没有看他,垂着眼帘道:“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你、我当时的心情,这句话不是随口说说而已。因为我是……真的没有资格,被人喜欢……甚至跟人去谈婚论嫁。”
薛放听得入神,可听到最后他悚然而惊:“你在说什么!”
杨仪淡淡道:“真心话。”
薛放耐不住,从榻上跳下来:“什么狗屁真心话!”
杨仪不为所动,继续说道:“我只是想让你清楚,你知道我当时为什么一再拒绝你的原因,我是真心觉着我不配。而你……配得上更好的、而不是我这样的人……”
薛放几乎窒息了:“你这样的什么人?!”
杨仪咳了声,声音低低的却很清晰:“不会是一个合格的贤妻良母的人,像是,天生残缺……”
“你给我闭嘴杨仪!”薛放怒了,他胸口起伏:“你、你是故意在跟我赌气吗?因为我之前问你跟俞星臣的事,你就来跟我说这些刺人心的话?”
他的声音并未收敛。
门外的小连小林,还有被小甘打发来的屠竹几个人都听见了,各自惊悚。
“不,不是,”杨仪摇摇头,自顾自止住咳:“曾经府里侯爷也跟我说过,你配得上更好出身的姑娘……我本来该狠心一些,了断彻底,让一切不要开始,但是我、我舍不得放手……”
杨仪无声一笑,看着自己过于纤瘦的手掌,试过温暖的滋味,谁愿意放手。
明知道不配,还是要死死抓住。
泪从眼中坠落,滴在掌心。
薛放走开两步,又走回来。
他指指杨仪:“你……”
杨仪反手,把沾泪的掌心压在桌上,撑着起身。
“你问我跟俞星臣的事,我没有说,现在也不会说……不,”杨仪轻声,却似掷地有声:“是永不会说,一个字也不会说。”
薛放倒退。他几乎忘了杨仪来找他是为什么,只震惊于她的决然。
杨仪转头:“我唯一能告诉你的是,在羁縻州我遇到你之前,我跟他的纠葛就已经注定了。你……明白吗?”
薛放几度要开口又死死忍住,此刻他暂时按下心中所有的骇然,盯着杨仪:“你、你是说你在认识我之前就跟他、跟他……”
他不知该怎么开口。
“我不会否认他的话,”杨仪坦然地,微微抬头,泪也顺着沁入鬓角,“他说的也未必是假的,你想猜疑,就猜疑,你想了断,就了断。我不会拉着你不放。”
“……杨仪!”薛放怒吼。
杨仪转头看向他,她的眼中满满地都是泪,却是笑着的。
“十七,我只想你知道……这辈子能遇到你,是我三生有幸。但你如果介意这件事,那我……一切就听你的,你要如何,就如何。”
杨仪说完后,长长地吁了口气:“就这样吧。”
她迈步向外走。
薛放抬手挡住她。
他冷冷地望着杨仪:“我不明白!”
“你无须明白更多。”
“有关你的事,我便一定要弄清楚。”
“若我不许呢?”她分毫不让。
薛放瞪向杨仪,杨仪抬眸看向他,她的眼中泪渍不干,甚至在对视的时候,泪仍旧不由自主地从眼角向下滑落。
这情形让薛放的心都开始打颤:“你到底……”
他想问杨仪到底有什么不能开口的秘密,怎么在羁縻州之前就跟俞星臣有……
在大佛堂那里,杨仪跟俞星臣相遇的时候,薛放就在杨仪身旁。
他看的清楚,当时俞星臣明明连认都不认识她。
后来薛放为此询问杨仪,杨仪搪塞说是因为旧日恩怨。
若说是杨仪单方面不为俞星臣所知的旧怨,那还说得通。
但要是“私情”,哪里有可能?
可偏偏俞星臣还放言“你不会想知道。”
在薛放懵懂发怔的时候,杨仪摁住他的手,轻轻地将他推开。
她向前一步,披风被门口的风鼓动,向后飘动,薛放眼睁睁看着,她便直接走了出门。
留县这里,钱知县命人在城郊选了一处风水宝地,安置了杨登的衣冠冢。
而停灵七日,棺椁被起运回京。
传旨太监很是惶恐,因为杨仪竟然抗旨不回。
幸而俞星臣从旁安抚,又将拟好的折子请带回京面呈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