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太爷也吹胡子瞪眼:“咋了!咋了!这好的人家,这好的女婿,你还不愿意?你想找个啥人嘛!你不愿意我愿意,老子这点主还不能做啊!”
珍卿气得在床上乱蹦:“我愿意不愿意,都该我自己跟他说,啥事都讲个水到渠成,你瞎掺和个啥嘛!”
杜太爷也暴跳起来,对着珍卿乱嚷嚷:
“啥叫水到渠成,你跟我讲啥叫‘水到渠成’!谁是水谁是沟呐!
“哎呀,我滴爷哟,那水不流到沟里头,这水跟渠有啥关系嘛,那沟里不流着那水,那沟跟水有啥关系嘛……
“啥水到渠成,你白跟我扯这文词儿。我逗晓得,按在碗底就是菜!
“你个人瞅锅里菜好,绕着锅沿儿瞎转悠,那好菜叫人家抢盛走了,你是哭死也末得法……
“珍卿,你爷吃的盐比你走的路多,我老汉还能害你不成?你看见一盘好菜汤,先白管自家饿不饿,你先给它按到碗底——”
杜太爷一边老道地讲,一边做着“按到碗底”的动作,声情并茂地大讲:
“你年轻不觉气,以后见到多少孬货,就晓得这捂到碗底里的,那才是最好滴,你爷还能坑你啊……”
珍卿像不认得杜太爷:嚯哦,这老头儿讲起恋爱经,竟然这么头头是道,呔,要不给你出本《爱情宝典》,要不要在《新女性报》给你开个专栏,再倒腾一个全国巡回演讲,你去做个恋爱大师得了,这老头儿。
老头儿说得似乎有理,可她就是不甘心呐。
珍卿死揪着床柱子,脑袋一下下往上磕:她甜蜜美好的自由恋爱,被老头儿这么一搅和,眼见着变成一桩包办婚姻!说出去丢人不丢人?!啊!
她怎么想都不得劲,怎么想都不得劲啊!
珍卿忽然想到要紧的,杜太爷都告诉她了,那有没有告诉陆三哥,三哥的想法态度呢?
珍卿问杜太爷,有没告诉三哥这事。杜太爷说他没有,但刚才谢董事长打电话,跟三哥讲的大概就是此事。
珍卿拉开房门向下冲,胖妈站在二楼,看见珍卿说:
“五小姐,三少爷有急事出差,提着箱子走得真急!”
珍卿心里忐忑极了,三哥每回出差,只要在家,再急也会当面给她讲一声,怎么这次走这么急!
胖妈嘀嘀咕咕地说:“三少爷上楼去,像要跟你说一声,他正准备敲门,你们爷孙嚷得厉害。三少爷叫我跟你说一声,说走就走了。”
珍卿顿时两眼眩晕,双腿乏力,问胖妈:“三哥何时上去的,那时候我们在讲什么?”
看珍卿眼睛都急红,胖妈回想一阵说:“是,是说到‘你咋能这样,你咋能这样,你咋还是这样’,三少爷没有多听,赶紧下楼来了……”
这才是晴天霹雳,枯叉一声。她耳边有一个声音,诅咒似的念着:完犊子了,完犊子了。但她忽然想起什么,赶紧跑到三哥的房间!从三哥房间出来后,珍卿情绪松垮不少,是过分紧张后的虚乏。
三哥把公文包也带走,这是她的一线曙光。
两个小时之后,坐到外交家朋友专机上的陆浩云,打开公文包想找一份文件,却发现一沓厚厚的信,上面写着“陆浩云亲启”,他一见字很好看,觉得是小妹写的。
陆浩云先打开其中一封,一目十行地看着,再仔细看内容和落款,忽地一扫沉郁之态,眼中迸发出狂喜的光芒。
第二天一早,陆三哥给卿发电报,说长辈提议之事,待他两日后回来,一定给她一个答复。
姐弟的爱情讨论
珍卿揪着杜太爷问, 他之前还说三哥是“色中恶鬼”,怎么就想叫他做孙女婿了呢,这作派像学过“变脸”的。
杜太爷遮遮掩掩的, 怎么问他也不说。还是袁妈盘问老铜钮,才晓得杜太爷人真老辣, 脸皮也不怕别人扯。他去过许多声色场所转悠——都是坊间传闻中三哥常爱光顾的地方。主要采取利诱的办法, 收集一切能收集的证词, 论证三哥到底是不是当代西门庆。
珍卿暗暗称服, 这老头儿除了当恋爱专家, 竟然还是当间谍的好材料,可惜他只有中华田园犬的追求(中华田园犬:最擅长的工作是守家,没事喜欢到田野玩耍, 颇能自得其乐),没那么大的雄心壮志。
谢公馆的主人房间
谢董事长跟杜教授,还在讲这件大稀奇的事。
今天杜太爷头回上门, 提出这桩儿女亲事, 不啻在谢公馆上空放了一炮。
谢董事长第一反应, 是太太太荒诞了,他们兄妹那么要好, 这样一办有□□之感。
这一天剩余的光Yin, 她再没有做别的事,在头脑里一帧帧地回想他们兄妹俩相处的画面。
谢董事长恍然大悟, 她小儿子大约早有贼心, 只碍于小妹年纪还不够, 所以一点形色没露出来。
谢董事长一直在咂嘴, 一直在拍自己额头。
她真是忙得太昏头, 以浩云的谨慎个性, 他若对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