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学姐苦笑着:“我最初办报豪情万丈,觉得可对女性潜移默化,使之变成自强独立的新女性,引起女界的觉醒进步。现在,我真怀疑自己,熬心费力地做些,对于社会究竟有何意义?许多我们想改变的事,集政府之力才能做好,我们做是徒然无功……”
珍卿跟荀学姐讲故事,讲她在杨家湾时,遇见的卖掉三个女儿去扶持独生子的老太婆。后来,那老太婆悄悄把重孙女卖掉,落个晚景凄凉的下场。
“就像重男轻女的思想,你指望从老太婆的脑中取出它,给她装进男女平等的先进思想,只会徒劳无功。应该把新的思想,安放到儿童、少年身上,他们多半能改造;还有一部分青年也有望改造。学姐,你想通过一份报纸,唤醒全天下的女性,太贪心了。能唤醒一小部分,这一小部分再影响另一小部分,已经是大功德了。”
荀学姐并非全然想不通,她只是感受到巨大的压力,又觉得自己做的事效果不大,因此想找一个人好好地倾诉一番。
她们聊着聊着,还略谈及社会改革,这世界充斥着军阀、娼ji、赌徒、瘾君子、贪污贩……,如果人人都被审判定罪,再建比现在多一倍的监狱,都不见得能装下他们。所以,就算韩领袖统一了国家,他们也不会自行消失,非要进行一场社会改革不可。
作者有话说:
京剧《翠屏山》内容:杨雄、石秀结拜,杨雄让石秀开设rou铺。杨妻潘巧云与僧人裴如海私通。为石秀所见,石秀告诉杨雄。杨雄醉归,潘巧云及婢迎儿反诬石秀调戏潘氏。杨雄见事不明,与石秀绝交。石秀与潘巧云反目,愤而离去,乘醉夜杀裴如海,杨雄始悟,定计诓潘巧云及迎儿上翠屏山,勘问jian情,石秀逼杨雄杀潘巧云……
女流之辈的韧性
吴二姐伤势才小好, 就要赶回徽州的防疫委会员,继续履行她的使命。临行前特意来楚州路见珍卿。
珍卿说想看二姐的伤疤,二姐把颈中丝巾取下。
珍卿看她带着痂的横向伤疤, 又想及外面的蜚短流长,有点想不通:
“二姐, 你跟赵先生, 当初为什么那么快定情呢?”珍卿听三哥讲过, 几乎与柳惜烈分手不久, 二姐跟赵先生走得就越来就近。这是柳惜烈自己供述的, 所以他一直不能接受。
二姐看出她的心思,讲她与赵先生的相识。其实医院院长跟卖药的商人,交集不会少, 他们早前就是相熟的朋友。
大约在去年十月份,吴二姐有一位肺炎重症病人,是一个年事已高的老太太, 当时她使用常规药物已无效果。
吴二姐跟病人家属商议, 为这老太太使用进口新药, 结果引起突发性休克,没有抢救过来。
家属把二姐骂得狗血淋头, 还扬言要对簿公堂, 柳惜烈也指责二姐贪功冒进……
虽然这种药物的稳定性,是经过临床试药的, 虽然吴二姐怀疑女病人基础疾病太多, 但她心里还是自责。
赵先生来跟她商量事情, 见她失魂落魄, 就跟她说:
“世上的真理, 不一定都在西人手中, 可要自己掌握真理,就该抓住机会捕捉真理。
“沉痛教训未必不是机会,若你愿意,我帮你争取,给老夫人做病理解剖,查清她真正死因,找出自己的失误。”
天知道赵先生怎么做的,他竟合法拿到女死者的遗体。
他让吴二姐通过解剖,证明并非新药的问题,而是老太太的小儿子,擅自给老娘用了偏方……
珍卿听得出奇,那赵先生一派温和,像个笑脸迎人的买卖人,没想到男友力爆棚啊。
不过珍卿也有点狐疑:“你说的新药,不会是赵先生家的吧。”
二姐杵珍卿脑门:
“当然不是,这是德国进口新药,拿到制药技术都难,更别说由中国药厂批量生产。
“我也不是药学家、化学家,不能帮他做新药研发。最多给他提供临床数据,不过没有制药技术,其实也没多大意义。
“好了,小管家婆,你二姐没傻到那种地步。
“生意人最看重金钱,姑且说赵先生也如此。但他把最重要的东西——钱券、房产、股份,主动跟我分享,没有提任何附加条件,我们甚至还不是夫妻。……他对我像个父亲,平常很慈爱,有适当的威严,我觉得安心。”
珍卿由衷感叹:“成年人的感情,甜蜜也如此复杂,姐,原来你给自己找了个爹。”
吴二姐笑推她一把。
不过,想想吴二姐的童年,找个爹也是正常需求,她自己也未尝不是如此。
吴二姐最后跟珍卿说:
“小妹,你不晓得,我觉得自己并不怕死,刀割进我的脖子时,我在想,毫无意义地死去才最可笑,这想才觉得不甘心。
“……我看到那么多同胞,那么多贫苦百姓,遇到瘟疫、灾荒、战乱,没有政府的保护、救济,毫无希望地、毫无意义地死去……
“死亡好容易,就像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