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礼举着推子大胆反驳:“你讲的都是封建迷信,我们不信,小姑,你信吗?”
珍卿把身子坐正些,把仲礼拿推子的手拨开:“我也不信有什么不吉利,可是,我也不信你们的手艺。还把推子也拿来,想给小姑剃成秃瓢是怎么滴?”
娇娇想到“秃瓢”,就捂着小嘴笑成眯眯眼,仲礼想想也是,就把推子放到一边。
珍卿摸摸自己发梢,也有点起了意,说:“胖妈,我正想剪头发,不让他们剪,就你给我剪,不然金妈来也行。”
胖妈在一边直撇嘴:“哪有正月剪头发的!正月剪头发死舅舅!”
珍卿闻言Jing神大振,仿佛受到什么科学启发,慷慨激昂地扶着娇娇的小肩膀:“你们的提议很不错,我现在剪头发,既剪了头发,还能死一个舅舅,这叫一个石头打两只鸟。再好也没有了,胖妈,你来给我剪。”
谢董事长颇感哭笑不得。仲礼在旁边纠正:“小姑,这叫一石二鸟。”
吴二姐从外头回来,听见了好笑地说:“你不过剪个头发,还想死个舅舅,真好大的口气。”
说着她也来凑热闹,说他们以前在东洋,三哥和后妈的头发都是她剪,她倒也有兴趣给珍卿剪,胖妈就只好退开去。
吴二姐拿起剪刀梳子,捏着珍卿的头发问:“你要剪多短?”
杜教授不知打哪出来,连忙插话:“别剪太短,女孩子太短不好看。”珍卿听得直翻白眼,没事儿人似的,哪儿哪儿都有你。
大房的两个小孩儿,忙前忙后地张罗,帮着珍卿拆开两条麻花辫。
陆三哥看这一幕,也下来围观,很有家居气氛的场景。
等珍卿剪完了头发,也差不多吃中午饭,吃完饭三哥找珍卿说话。他先对她说了抱歉。
之前,查清窃取镇纸之人的身份后,他找人把通缉令也贴到应天,却又很快被撤了下来。他跟官面的朋友打听。才晓得这云希宜背景不浅。此人不但是行政院长近亲,而且与韩领袖夫人一家也有私交。不然,他未必有资格给韩夫人送礼物。
而应天现下政局也很微妙。
韩领袖与行政院长祈连海,是明争暗斗许久的政敌。但韩领袖内外敌人很多,他最擅长拉一拨打一拨。此时中央军与西北军大战,以韩领袖的心术城府,就不会再叫内部出事,现在他与内部那些政敌,相处得还比较和睦。
那位行政院长祈连海,韩领袖暂时不会对付他;而若是有别人动了他,就算正中韩领袖下怀,为了堵上悠悠众口,必定会严办害人的凶犯。
所以从目前形势来看,云希宜的靠山还很牢靠,他既然会偷这两块羊脂玉镇纸,别人索要他便不会轻易给。何况陆三哥的朋友里,够得上分量的明戈青先生,跟云希宜早年就交恶了。
为了安慰小妹的心,三哥当时决定铤而走险,想通过不足与外人道的办法,把那对镇纸再偷窃出来。但他一贯的处事原则,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敢于挑战法律的事,他从来不会轻易干,没想破戒了事也没办成。
他的朋友已买通云家女佣,晓得云希宜的起居规律,知道每日早晚的时候,云希宜会把玉镇纸拿出来看。早上不便潜伏隐藏,他们决定到后半夜再动手。
谁晓得卢君毓少爷那拨人,冒冒失失地撞上来,还在他们之前行动打草惊蛇,云希宜此人Jing明异常,立刻把玉镇纸另藏他处,第二日他就送给韩夫人,一切计划都功亏一篑。
陆三哥按着珍卿肩膀,他眼中有强烈的愧疚,珍卿少见他这样踌躇自责之态,但是他还是坚定地说:“我回来之前听说,云希宜主动请缨,要往南洋给北伐军筹集军饷,他妻子是南洋富商,韩领袖和祈院长正要倚重他。小妹,追回羊脂白玉镇纸的事,恐怕要暂时告一段落。也许要等一等,不过,我会想办法的。”
珍卿不想看三哥这样,他捧着她的脸微微地笑:“值此乱世,生死之外无大事。三哥不必自责,这本不是你的错。何况我妈妈若在世,她也绝不愿意看到,我们为了一件死物,像傻子一样横冲直撞。我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
陆三哥摸摸她的脸,心里觉得轻松一点,对她保证道:“云希宜不可不防,我会找人盯着他,来日找到他的把柄,给他一个致命痛击。不过,我也得找人看着你,不然明年出国也不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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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铁轨,像一条黑色的长蛇,雄壮地在江北平原上蜿蜒。
火车的窗子关得很严实,除了冬季凋敝单调的荒野,只能看见苍山白屋的一点景象。
山村野道上偶见一些行人,穿着厚厚的棉袄和袄袍,有的人还算衣裳完整,有的人纯是破衣烂絮,他们袖着手缩着脖子走路,迅速被隆隆的火车甩在后头。
一等车厢里开着热气管,大家穿着绒线衣或羊毛衫,觉得季候类似春秋时候,看到车外行人的装扮,才记起车外旷寒的冬日。
坐在一等车厢的珍卿,咬着她的笔管放松眼睛,忽然为坐在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