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太太笑着打她丈夫:“我喜欢的姆妈也喜欢,证明我眼光真不错。我是心甘情愿孝敬,你倒把姆妈说成强盗,有你这样做儿子的!!!”
徐老太太所言的有趣,应该是有两处巧思。
今天是老太太寿辰喜日, 本不该说不愉快的事, 但韩夫人是一国之母,她老母和手足并不阻止她说, 别人就更不会阻止了。
聪明人不会随意插话,有个不聪明的却色兮兮地搭腔:“风闻这慕先生是学院派,他最喜欢画女人的身体。社会上说他伤风败俗,危害风气,学校也说不要画那些风俗画,可慕先生像被踩着命/根子,上蹿下跳地跟人骂仗,说不画女人的身体,就不配讲什么写实主义。还有传闻,他私下哄她的女学生脱衣服——”
能参加如此宴会的人,多是七窍玲珑的人尖子。看韩夫人正在气头上,云太太专意添油加醋,这里头肯定有点名堂的。大部分人先选择坐观,看话题能怎么发展。
好吧,这才算把气氛扭转回来,
此时韩夫人也自觉失言,不该扰了老妈妈的好心情,连连跟她道歉说自己该打。韩夫人赶忙指着弟妹的玫瑰花,说这法国玫瑰开得真好,人看着都要心花怒放,请教她的弟妹怎么养的。
“我听闻慕先生元配早亡,最喜欢收女弟子入门墙,对女弟子比男弟子好得多。慕先生那最小的女弟子,他手把手地教画画不说,她祖父过寿,慕先生还送房产送钞票。
一是说粉色玫瑰的花萼、花瓣中间,有一只头朝上的花蝴蝶,奇怪它为何不在花蕊上采粉,到底是不及爬上去,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
韩夫人叫女佣拿来瞧瞧,拿过来一看,发现这幅画并不大,就画着一红一粉两朵玫瑰。可那颜色的层次视感,给人非常奇妙的感受,这画法又逼真又抽象,明艳得仿佛看见花慢慢绽开,直到变成画上这个样子。
“我老师季谖老先生, 看重慕江南先生偌大声名, 有几幅作品想托慕先生展览售卖, 他竟然不屑一顾, 非说展位已经满了。他连初出茅庐的学生, 都给了许多展位,却不愿给季谖先生腾出个位置。
有眼利的人发现一点端倪,原来草地上露出一条青色的腿,不知是什么虫子的腿,有人猜测可能是螳螂。
“听说慕先生收了个女弟子,学画不过两年功夫,慕先生平日极力推捧不说,这小姐一人作品就占七个展位,我老师连一个展位也不配,不但不配,还要受慕先生的奚落批判,老师今日已经气病了。”
她说得大家好奇起来:一幅《玫瑰图》好看就算了,怎么还能好玩起来?
人们转着看那幅小画,脸上不觉带起轻盈的笑,甄家大姐六岁的大女儿,坐在妈妈怀里看那画,指着花朵里间杂黑纹的一处棕色,问妈妈那是什么
行政院副秘书长云希宜,是甄家在东洋的旧交,云副秘书长有要紧的公务,他老婆就代他出席了。
甄老太太笑得很慈祥,有一种很安详的快乐:“看着画儿,心里宁静,还很好玩。”
这时候,甄家小女儿韩领袖夫人, 跟谁生着气似的走过来, 她弟妹甄太太问她怎么了。这韩夫人按捺一下, 还是没忍住抱怨:“现在的所谓艺术家,未免太张狂放肆了!”
一旁的韩夫人才恍然大悟,连连惊叹地抚着掌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红花里竟有三只蜜蜂,还有一只在勤劳工作,身子都扎在花蕊里,只剩下
云希宜的老婆叹息:
忽听甄家大姐喝一声:“够了,老太太的大寿之喜,你讲的什么污言秽语?!喝了酒就睡你的去,别在这儿胡说八道。”刚才胡说八道的,是甄家大姐夫家的侄子。
么, 就像大姐爱挣钱,家里就越来越发达了。甄家大姐心中暗暗不快。
甄嘉廉部长搂着妻子,跟大家笑着说:“我太太对玫瑰实在痴迷,不但活生生的玫瑰她爱,前日在韩尉亭家里,他小姨子画了幅玫瑰花,我太太就见猎心喜,夺了人家韩太太所爱。弄得画画的小姑娘为难呢。可是好花人争赏,好画人争看,伟珍把那画珍重地带回,老妈妈看到也爱上《玫瑰图》,却又夺我太太之爱了。这可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甄太太笑得非常得意,说管着先总理陵园的某某,是她一位拐弯抹角的亲戚,他常到法国去选玫瑰种,便常请他帮忙给她带些回来。自从种起来之后,她跟园丁一同侍候这玫瑰,浇水、捉虫、上肥事事亲为,再没有比这更快乐的时候了。大家谈起园艺话题就轻松了。
而另一朵红色玫瑰花上,两只小蜜蜂站在花瓣上,其中一只高高站在花瓣梢上,肢体朝下仆卧在那里,看那情态好像怕从花上摔下;而另一只大点的蜜蜂,半站起来的棕黄身子上,能看见微黄的花粉。
“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学油画还没到两年噢,慕先生把她作品放到大师旁边,满心满意要带挈她少年成名呢。夫人说有七个展位的,就是最小的女弟子噢。听闻她聪明貌美,能说会道,最得慕先生钟爱,多少学了经年的‘男弟子’,都不及这小师妹‘进步’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