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音了——因为时间确实赶得急,到秋季开学人家就要用。
灌音其实也没那么复杂,但说不复杂又是个技术活儿。在录音室里待了两天多,珍卿对麦克风朗读了两天多。需要跟董先生配合的部分,就这样灌好了。她要单独灌制的部分,也完成了一小半,因为一些原因,后面再继续灌制。说起朗读这件事,功夫其实在平时的。
等灌音全部结束后,珍卿想出去溜达溜达。她从花山陶望三那借来的古剑,一直没空给人家还回去。想想她的教材插画早完成,人家教科书都印出来,也该把陶老板的剑还回去。
碰巧听说陶望三正在城中,珍卿打算亲自给人送去。她是下午三点多钟出的门,由唐小娥和唐万贵陪着她出门。
三哥给珍卿找的四人保镖团,其实算是个家庭作坊。他们唐家是北地的武术世家,乱世里斗不过拿枪杆子的,家里仅剩的一些人流落南方,就靠给人扛活、平事挣碗饭。年在而立之年的唐小娥,是四人保镖团的话事人,其余三人是她的侄子、侄女。
珍卿冷眼观察一段时间,觉得这帮人行事有章法,觉得还不错。
珍卿本觉三点钟出门不错,没想到七月份的这份热,真是焦石流金、燎原灼木,热得像在火焰山的地界。
陪同的唐小娥和唐万贵,陪珍卿在站牌那里等电车,珍卿感觉像有被骄阳烤化的危险。
好不容易等到上电车,他们也没有更好受一些。电车像个火炎炎的蒸笼,他们像是快蒸熟的肉包子。珍卿觉得自己热傻了,刚才等车都那么热,脑子转得快一点,就该想着回去算了,可现在已然坐在车上了。
瞧着自己像要中暑,珍卿吃两丸藿香正气丸,叫唐小娥两人也吃两丸。到陶望三家还有阵距离,司机倒是先中暑晕到了,那电车好险没有出事故。
他们下车站在街边上。珍卿觉得头晕口渴,分分钟都要晕过去,那唐万贵脸上也赤红,汗珠儿像淌水似的流,唐小娥倒是还好。不打算强撑着去拜访人,想着找地方歇歇脚才好。
珍卿站在街上四下望,看哪儿适合歇脚消磨时间。忽然听见一个男人大声说话,那小词儿还一套一套的:
“小姐,免费送您一卦先。我观您面相真不错,相书上说头为诸阳之首,面为五行之宗。我观姑娘面似桃花开,双目绽光亮,鼻如悬胆口似丹朱。您这是富贵旺夫之相,日后必能大贵。唉,我瞧瞧您这一双手,都道女子手如绵,无钱也来钱——”
珍卿四下逡巡了一圈,见南边三丈外巷子那里,凉茶摊子旁边有两笑嘻嘻看热闹的。
看热闹的两个人边上,有个提幌子的算命先生,正跟一个年轻姑娘拉拉扯扯,还油腔滑调地说着要看手相。那姑娘尖声骂着“臭流氓”,夺路乱走之间,撞翻巷子口那凉茶摊儿,把那一桶凉茶全掀到俩看热闹的人身上,被算命的调戏的姑娘,吓得吱吱哇哇逃跑了。眼见着大姑娘跑了,那两看热闹的找算命先生算账。
珍卿看得是真无语,避开那乱事的方向。斜眼瞅见对面街道上,有一家赣州瓦罐汤的幌子。他们三个人可以喝点汤,盘桓到四五点钟再继续走路。
现在正是公历七月,海宁八九点多才天黑,大天白日在城里走动,晚一点也不大要紧。
进了赣州瓦罐汤的前堂,珍卿说给个清静点的座儿。他们被引到二楼雅座。雅座内放的有冰盆子,四下里帘幕都垂着,窗子也是半开半阖的,大约不想叫炎风吹进来。
珍卿点个大份的海带汤,本要给唐小娥他们点两份,他们两个一份也不想要,怕耽误本职的保卫差事。推来搡去也没有要两份,珍卿点一份叫两人分喝。唐小娥死活不愿坐着,叫唐万贵三两口喝完汤,到楼下大堂里守着去。
海宁的夏天真是得熬着,就算谢公馆那么阔气,也不过吃冰吹风扇游游泳,也没有空调给他们享受。
珍卿坐在那慢悠悠地喝着。喝到剩下小半碗的时候,她拨拉着半开的窗扇。对面好像是一家酒楼,两座楼间隔出一个小巷,巷子下面没有暴烈阳光,而是熏熏然的穿堂风。
紧往巷子里面看过去,那里顶里头站着的俩人,珍卿看得有点纳闷——是刚才算命的调戏良家姑娘时,被倒了半桶热茶的那俩看热闹的人。他们脱了衣裳用棍撑着晾,骂骂咧咧地说那算命的,下回看见一定给他打死。
珍卿看他们像要褪裤子,皱着眉准备关上窗子。这时忽听对面有一阵动静,有个女人娇声嚷着“这屋子太闷,叫人喘不过来气。先生们,女士们,我开窗了。”应着这娇腻腻的话音儿,对面楼的窗户就被推开了。
珍卿无意间向对面一瞥,不觉又要皱眉。对面二楼靠窗的屋子,摆了一桌麻将席,打牌的人在那抽烟呢,里头烟熏雾罩跟仙境似的。
那“仙境里”坐了好多男女,更刺激眼球的是,打麻将的男人们旁边,多傍着个藤蔓似的女人。还有另一些红男绿女,坐在一旁吃东西说话。
原来对面竟不是酒楼,看样子也许是个ji院。珍卿下意识伸脖子多瞅一眼,就看到个化成灰也认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