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楚行和裴俊瞩都在忙碌,只来得及跟珍卿打个招呼。以前一派严肃的钱缤学姐,也是走路带风、喜气洋洋。今日见珍卿格外热情客气,好得像待自家亲妹妹一样。钱学姐亲自给珍卿斟好茶水,三两句话跟珍卿催一下稿,就喊熊楚行和裴俊瞩来陪她说话,她自己又风风火火地忙去了。熊、楚二人过来闲谈两句,哪里能坐得住,她们一人负责加印报纸,一人帮助督管发行,喝两口水又忙去了。
唐小娥问珍卿是不是回家,珍卿想起许久未见朋友,说去麦特林路的《新女性报》。《新女性报》的事业风生水起,大桑拿天报贩子络绎往来,门庭若市不外如是。
珍卿吃完自己溜达一会,想着杜太爷在老家都玩野了,一封封家书喊都喊不回头。就坐下来给杜太爷写信,得疾言恫吓一番才好。给杜太爷的信写完,听到下面有一阵骚动,一会听见模糊的说话声。珍卿也没有多在意,给当族长的向渊哥也写封信,想打听杜太爷在老家搞啥名堂。三表叔大约知道一些,但他焦头烂客的,珍卿也不想烦他,就没有问。
回到家里,三哥问她去唱片公司如何,珍卿约略讲了一讲,三哥只是笑着说:“还在长身体,别让自己太累,你不便推辞就告诉我。”珍卿笑着说“行”。
珍卿后来听得睡着了,醒来时,三哥坐在她的身边,一手搁在她的腕上微微沉思,他见珍卿醒过来笑问:“睡得如何?”珍卿见三哥另一只手拿着手绢,看样子刚才在给她擦汗。
今天出门,也没穿马甲啊?!“珍卿一时哭笑不得,既而无辞以对,只好随便扯个谎糊弄过去。
珍卿看过一些就不再看,知道太多别人的苦难创痛,而自己又并非是救世主,心里会渐渐地压抑苦闷。她觉得人生在世,不必强求为所有人解难,做好力所能及的事就好了。
珍卿的小伙伴宝荪,一直在《新女性报》做事,珍卿瞅一转都没看到他。一问才晓得他中暑了,已有两天没来做事。
珍卿把报纸全部看完,感叹大家办报越办越老道,一面努力传递先进的理念价值,一面也在迎合普通受众的趣味。报纸越发畅销,确实借了她七月舆论的东风,但有今天还是群策群力的结果。
三哥在花山上的普贤院,跟珍卿说过他的事业规划,既然投资重工业前景不乐观,建设国家又需要各行各业的人才,不妨遴选有志报国的青年,成立专门的教育基金扶持他们求学。最好建立一所属于自己的大学,来培养国家所需要的各种人才。
过一会熊楚行把读者来信送来,说给珍卿的信攒了一大堆,大家忙得看都看不过来。珍卿翻看着读者来信,有读者做的功夫真细致,他把那些新作者的文章,从思想内容到遣词造句,条分缕析地论证一遍,猜测哪个最可能是费舂烟所作。还有人把珍卿当作倾诉对象,讲述生平故事和思想纠葛,有人说生活苦闷得想自杀,期待先生能指示前路;有人希望她就是个神祇,施展神力给予他生命的救赎……
看她们干得热火朝天,珍卿不免想起荀淑卿学姐,荀学姐也远在重洋之外,开始追逐她的人生目标了。
但也有人唱反调,说裴树炎先生言论太过锋芒,已然得罪了应天的韩领袖;郑余周老先生,现在平京研究院做院长,平京研究隶属于应天政府,弄不好这个基金会归属权会有纠纷;而明戈青是公民党元老,早前杀了那么多老师学生,俨然是个奸滑老辣的政客,跟他们这些官面人物沾上,恐有无穷无尽的麻烦,他认为不必找太过德高之辈,找能做事的实干家就行……
大家言来语去、各抒己见,气氛稍稍有一点火星气,不过三哥是个善于聆听调解的人,有他在大家终究没有吵起来。
这时接到三哥打来的电话,珍卿才发现已经快十二点,她告别报社诸友回家去。
等写完信放起来,珍卿起来活动一下手脚,打开后面的窗户透气,想静静地琢磨一点事。但窗户一开,底下花园的人声就比较真切了——原来三哥他们在小花园谈事。
……
他们亲亲切切吃完午饭,已经快两点钟了。三哥接了一个电话,叫珍卿玩一会去睡觉,他下午要在家接待些客人。
三哥今天跟人讨论的就是这件事。
珍卿知道,三哥拟筹办一个基金会。
珍卿看时间不到十一点,就拿新一期报纸来看看。自从她马甲陆续掉了以后,她受关注太多、压力太大,觉得没必要继续大出风头,最近作文章比从前少些。她最近没怎么写小说,写一些文学评论、娱乐小文、还有婚恋生活类文章,也都通通换了一个笔名。不过据熊楚行跟她说的,好多读者来信都在猜,《新女性报》新进来的作者,谁可能是原来的“费舂烟”先生。
这一会儿,他们讨论找哪些德高望重之人,组成这个基金会的筹备委员会,他们提起的人物,珍卿不少都有耳闻。有一个人特别提议说,裴树炎、郑余周、明戈青、黄处贤这些老前辈,军政、经济、教育各界都涉足过,他们资深望重、号召力强,若能请他们来基金会坐镇,以后的资金、安全、稳定都可以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