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三哥把甄太太的信丢回桌上,发现小妹那位青梅竹马的玩伴玉琮竟然来信了。暑假的时候,听小妹不止一次地抱怨玉琮,说玉琮不知在什么机密处所履职,数个月间竟然没给她发过一封信。
珍卿一双白生生的小臂,那么亲昵爱娇地搂三哥的脖颈,神情不自觉笑吟吟的,水灵灵的杏眸转两转,笑着答:“可能是吧,祖父再颠三倒四,毕竟还是祖父。我也担心他在老家惹麻烦,现在回来总归安心些。”
杜太爷想起是跟唐掌柜一同来。可他昨天病着孙女婿叫他先治病,不然病得太厉害珍卿看着太操心不说,恐怕还要追究他回乡后迟迟不归的问题,杜太爷就接受孙女婿的建议,瞒着珍卿回来的消息先管治病。这一会,陆三哥看杜太爷支支吾吾的,不动声色地走过来替杜太爷说,是他叫禹州的外庄经理帮忙送的。珍卿觉得杜太爷反应有点怪,以为他干了啥亏心事,倒没有多想。
陆三哥枯等一会儿,终于等到珍卿上楼来,她见三哥在房中等她着实惊喜,几乎是蹦跳着跑过来坐到他腿上。陆浩云揽住她的纤腰,又腾出一只手把她别到耳后的一缕短发,轻轻地拨弄到脸颊旁,温温淡淡地微笑着问:“祖父回来这么高兴吗?”
珍卿也笑盈盈地看着这些土产,有点农民辛苦一年大获丰收的感觉。
将将从一桩政治旋涡中脱开身,陆浩云每每想及还心有余悸。甄嘉廉太太特意给小妹寄信,陆浩云无端生出一种惊心。不过以他与甄嘉廉部长的交往,知道他并非无端侵害别人的人,而甄太太也不像领袖夫人,是个千手观音式的女强人。想了一阵,陆浩云心绪渐渐安定下来。他虽然极想知道甄太太找珍卿做什么,但他历来所受的熏陶教养,让他做不出私拆别人信件的不体面举动。
她约略跟三哥表达这层隐忧,三哥满含爱怜的眼神包裹住她,决定给她讲一些心照不宣的人情世故:“小妹,就算是最至高无上的一档人物,也不可能完全随心所欲,趋利避害。你我自然也不能。甄太太这种混台盘好面子的人,你为这等小事拒绝她,就算理由编得天花乱坠,也是对她的轻视和侮辱,弄不好就会大大地得罪他。如果你答允她的请求,拿一种寻常的书体写好字寄去,就算甄太太那些做慈善的名流人物,在慈善工厂弄出什么恶劣勾当,你未参与工厂的建设运营,最终一切都与你无涉。再说我们家也不是好开消的,今年一件又一件事不都证明了吗?你以为很骨鲠狷介的裴树炎先生,也免不了这一重俗世的应酬。总之是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懂吗?”
这个时候,三哥等在珍卿的房间里,看她书桌上有应天来的信件,寄信人是妇幼会的副主席,亦即是财政部长甄嘉廉的太太。他知道小妹因为《黟山轿妇》的画,引起应天一班人为黟山筹办工艺品厂。他知道小妹也在其中出了力,甄嘉廉太太的来信多半与此有关。
珍卿本来是容易胡思乱想,但三哥这种老江湖既然如此说,她觉得给甄太太做这件事也无妨。
陆三哥看完倒微微松一口气。甄太太在信中确实说起黟山的工艺品厂,说厂子房舍已近落成,招工和培训正在进行,以后的生产和销售都有门路,反正是前途一片光明。甄太太给珍卿写这一封信,一则是为向知情者夸功报喜,二则是想请珍卿书写工厂的名字。
陆浩云不动声色地望着她,殊无笑意地勾勾嘴角,伸手拿起桌上甄太太的信,搂着珍卿叫她先看一看信。珍卿只在三哥腿上换个位置,就撕开信封抽出信纸,跟三哥一目十行地把信看完。
珍卿两辈子的成长环境都较为简单,导致她对台面上的政治人物既不熟悉也不感兴趣,她跟作为亲戚的韩姐夫交往也很谨慎,更遑论是甄太太这种更加上层的人物。而且她听说这些政商结合的人物,可能会在这种慈善工厂上弄什么勾当,若有什么糟糕后果她恐怕难承受。
想他们在风气守旧的乡间长大,竟然在屡屡相隔异地的情况下,能一直保持不断联系。也是不易。
珍卿把信折好放到信盒里,感到一点点的为难,陆三哥立刻体念到她的为难。
杜太爷知道珍卿喜爱洁净,特意给她详细解释,那红苕干是黎大田的后老婆晒的,从红苕刨起来刮皮洗干净,到煮熟切片在房顶上晒,杜太爷说他一直严密盯着,从前到后都是干干净净的。那些大枣是在杨家湾收的,都是选的个大肚饱没破皮的,就算现在天热也能放一阵子呢。
晚饭之后,珍卿把杜太爷带的东西分一分,给谢公馆、二姐家、谢家舅舅们都送了不少,还有一些分送同学、朋友们。各家分一些就不剩下多少了。杜太爷嘀咕珍卿手太撒,倒也没有一点生气,由着她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杜太爷也真是个实心眼,那红苕干他带了一大布袋,青枣儿带了小半布袋,还有其他丁零当啷那么多吃食,大家一起吃也够吃好一阵子。珍卿问杜太爷怎么带过来的。
三哥又把杜玉琮的信递给珍卿。玉琮的来信实在简短得很,除了寒暄问候根本没啥实质的内容。他信封上连来信地址也没有,他告诉珍卿若要给他写信,就寄到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