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但如此,又不是逢年过节,死者穿着一身新衣新鞋被害,难道是巧合么?多半是凶手给她换了衣鞋,带到佛前,用神像手中的斧头砍下了她的头。如此一来,死者的身份便很难确认了。
章衡蹲下身,按了按尸体的腹部,面上浮现几分怜悯,道:“她有身孕了。”
晚词闻言,亦是恻然。
章衡见雨停了,道:“你进城去报案,我在这里看着。”
“我一个人去?”晚词十分惊恐,如此残暴的凶手,万一还没走远,看见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想想便不寒而栗。
章衡道:“那你看着尸体,我去报案。”
晚词默然片刻,道:“还是我去罢。”抿了抿唇,又道:“你一个人不怕么?”
章衡道:“一块无知无觉的血rou,怕她作甚?”
晚词无话可说,章衡见她浑身上下都在滴水,深褐色的披风贴着瘦弱的身躯,像一根水里泡过的细柴,几缕头发黏在苍白的小脸上,颇有几分可怜,一时动了恻隐之心,脱下油衣,递给她道:“穿上罢,路上指不定又下雨。”
淋成这样,晚词已经不怕下雨了,只怕路上叫人看见尴尬,走过去接过那件油衣,也没道谢便穿上了。衣上余温覆住冰冷的身体,晚词有些害臊,转动脖子环顾四周,又低头看了尸体一眼,只这一眼顿住了。
章衡正为尸源难查发愁,见她半晌不走,望着尸体发愣,不觉生出一丝希望,道:“怎么了?你认识她?”
晚词伸手指着尸体腰间裙带系成的结,道:“这个结,我见过。”
这是一个很特别的结,复杂又显累赘,不像一般女子系带的手法,章衡之前便留意到了,但想着凶手十有八九是个男人,也就不足为奇了,闻言急忙问道:“在哪里?”
在湘痕的闺房,那包花月阁的胭脂水粉上。念及此,晚词才发现这尸体的身段和湘痕十分相似,登时心吊了起来,喃喃道:“不是,一定不是。”
湘痕左腋窝下有一颗榆钱大小的痣,她见过几次,慌忙蹲下身,掀起尸体的衣袖,推至肩头,屏息看了一眼,并没有这样一颗痣,长舒了口气,心落回原处,犹似擂鼓一般。
章衡见这光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定是某位与她极亲近的女子与这尸体身段相似了。
晚词定了定神,道:“我在绣雨从花月阁买的胭脂水粉上见过一模一样的结。”
章衡道:“绣雨是谁?”
晚词道:“我堂妹的贴身丫鬟。”
章衡心想连堂妹身边的人都下得去手,真不讲究,口中道:“如此说来,凶手有可能是花月阁的人。”
晚词仔细想了想,道:“他包东西的习惯很像药铺里的人,或许在药铺待过,你告诉刑部的人,让他们去查一查罢。”
章衡点点头,留下看着尸体,她骑马下山去了。
一路草木皆兵,似乎树影里,石壁后随时会蹿出凶手来。那凶手在晚词想来应是粗犷壮硕,面目狰狞的,她策马飞奔,不敢往四周多看。
这么回到城里,天色已晚,晚词衣衫叫冷汗又浸透了一层,不便去衙门,便回家让一个小厮去报案,又叮嘱道:“你跟他们一道去山上,看见章公子无恙再回来。”
小厮答应着去了。
赵公已经回府,晚词怕父亲看见自己这副狼狈模样问这问那,做贼似地溜回琅嬛阁。
绣雨看见她,吓了一跳,道:“小姐,您怎么弄成这样?”
晚词道:“去山上采药,正赶上大雨,好不晦气。”又道:“你叫人拿点东西去孙府,看看湘痕姐姐。”
绣雨忙叫人去,又叫备下热水,烧起炭盆,替她脱了衣服,扶入浴桶。身子浸在热水里,晚词闭上眼睛,渐渐从那骇人的命案中恢复过来。再回想,便有些不可思议了,好像一场噩梦,就连章衡也像是梦中人。
绣雨从紫檀木屏风后转出来,手里端着一碗姜汤,道:“小姐,趁热把汤喝了罢。”
晚词睁开眼,氤氲水汽中,看着她噗嗤一笑,绣雨低头看了看自身,莫名其妙道:“小姐,您笑什么?”
晚词道:“没什么,就是想起Yin曹地府的孟婆儿,成日端着碗汤劝人喝。”
绣雨也笑了,道:“小姐,您总爱想些古里古怪的事。”
晚词接过碗,喝了一口,道:“绣雨,你见过能藏在腰带里的剑么?”
绣雨坐在旁边的矮凳上,摇了摇头,道:“小姐见过么?”
晚词眉眼一挑,道:“我当然见过。”
绣雨好奇道:“什么人会带这样的剑?”
晚词道:“你猜呢?”
绣雨偏着头认真想了想,道:“刺客?”
晚词摇头,绣雨又说强盗,土匪,她喝着汤通不作声。绣雨猜不着了,胡乱道:“那就是个混蛋罢。”
晚词一口汤汁喷出来,嗤嗤笑道:“不错,就是个混蛋。”
浴罢穿了衣服,坐在窗边吹风,兽炉吐烟,芸芸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