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接住你了吗?而且你这个月的供奉还没有给我呢呆瓜!”猫咪老师勃然大怒,已经圆成球的身体直接跳到了少年的胸膛上,气愤的睥睨着他。
“都说了没有月俸这种东西啦……”夏目贵志被压的呼吸一滞,少年用清透的琥珀色眼瞳看着高悬的月亮,忽然问:“猫咪老师有想要永远留下来的地方吗?”
“我一辈子都不需要那种东西。”肥猫站在他身上睥睨着他。
“……这样啊,我以前也是这样想的。”夏目贵志坐了起来,圆滚滚的猫咪就滑到了他的肚子上,少年在那猫头上按了按,弯起了漂亮的眼睛:“不过,我已经能够正视自己的心意了。”
“——夏目!”头顶传来焦急的喊声,蛇眼从悬崖上跳下来,落在了他的身边。
“能站起来吗,夏目?”蛇眼对他伸出了手,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焦急:“快一点的话,应该还能赶上……”
夏目贵志抬起眼睛看向将脸隐藏在绷带中,一双眼睛却透露了全部心思的妖怪,蛇眼的身躯一震,伸到少年面前的手慢慢放了下来。
他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浅葱的样子。
依然是那样无暇的笑意,就如同森里里透过层层叠叠的宽大树叶后洒落下来的最柔和的月色。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一生一世都能够为壬生大人抚琴,可如果只剩下这仅有的一次机会的话,我希望,为我重要而温柔的朋友弹奏……铜,谢谢你。”
少年将苍琴抱在怀中,微微了调整了一下姿势,抬头向面前的人轻笑。
临时赶制的苍琴终究还是有些粗糙,少年的手指也不如琴师的灵巧,可琴弦拂动之时,流泻出来的乐声依然让人想到了畅快的流水,自由的鸟兽,盛开的花朵,高耸的巨木,布满星辰的夜空,可夜空中高悬的皎洁明月。
胸中那些萦绕不去甚至快要溢出胸膛的激烈情感终于在澄澈琴声中逐渐平复下来,独眼的妖怪高高仰起了头颅满月被烟云半胧,然后,浅淡的夜色遮蔽了他的神情。
“……浅葱,你睡了吗?”少年轻轻的发问,却如意料之中的,没有回答。
少年缓缓阖上双眼,而在遥远的传说中聚集了高贵妖怪的森林里,月花在满月的银辉中次第开放。藤原久懒懒的靠在巨木上,盛宴上的喧嚣和觥筹交错似乎都与他无关。
“……您似乎兴致不高呢。”蓄着胡须的直衣老者从宴席主位站了起来,轻声与周围宾客告罪后,抛下热闹的宴席缓步走了过来,亲自递来美酒:“是我有哪里怠慢了吗,青木大人?”
“不。”藤原久接过酒盏与直衣老者手中酒盏相撞,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我对这样的场合一直没有多少兴趣,今年没有浅葱的琴声,更是索然无味。”藤原久抬眼注视着面前身着直衣的老者,平静的说道。
话音刚落,林间的声音就瞬息停滞。
交谈声,笑声,杯盏相碰声,还有舒缓的乐声都在这一瞬间停了下来。
矶月之森酒是用满月之时方才盛开的月花所酿,壬生大人的盛宴更是被众多妖怪所向往,接到请帖本身就是一种肯定甚至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
但这,也只是对某些上不得台面,因为被邀请就得意忘形的妖怪而言罢了,藤原久对这种彰显自身高贵的行为一直不敢苟同,与他而言,只有将要腐朽之物才会强撑着光鲜的外表来掩饰着倾颓之势。
他每年来这里,只是为了见见老朋友而已……只不过,非常巧合的是,他的老朋友今年竟然一位都没有来。
藤原久的声音不大,但能出现在这里的大妖都是耳聪目明,故而轻易的听到了藤原久的话,一时间都震惊的看了过来。
藤原久对这些混杂了诧异、妒嫉、愤怒和鄙夷的目光视若无睹,凶恶的鬼面掩去了他的神情,只有唇边那抹带着淡淡讥讽的笑意愈发明显。
直衣老者面目沉稳,不辨喜怒,片刻后,他轻叹一声,率先饮下杯中之酒,满含歉意道:“浅葱也不幸染上了一直困扰着这片森林的疾病,无法再抚琴了,我已经让侍从将她送回故乡,这杯酒,就为了老夫招待不周赔礼吧。”
“不,是我失言了才对。”藤原久忽然一笑,在直衣老者的注视下托着酒盏一饮而尽。
名为壬生的妖神深深凝视着面前的年轻人,也跟着爽朗的大笑起来。
凝滞的气氛就像被尖锥敲破了一般,随着壬生大人轻轻抬手,热闹的交谈声和美妙的乐声再次响彻了森林。
盛宴依旧,只是,静坐于花草间的乐师中已经不见了那抹苍蓝色的身影。
吹过森林的风不断送来月花的香气,藤原久倚在冰凉的树干上,忽然感到一阵倦意涌上心头。
他扭过头看向主位上正与某位客人交谈的直衣老者,刚巧壬生大人也似有所感应般看了过来,那道目光犹如翻滚着的云层般晦暗不明,藤原久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声音就在一片酣畅的嘈杂声中阖上眼眸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