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景轩帮她掖了掖被角,说道:“不舒服就再睡会儿吧。”他摸摸她的脸,起身穿上外衣,说道,“对了,那两个《申报》的编辑,之前找我的两个人,我还没见过呢。那个杨朔,我很有兴趣。”
沈月眉手里的水杯差点掉下去,她的心猛地跳了几跳,说道:“你怎么对杨朔这么有兴趣?”
韩景轩一边蹬上靴子,一边笑道:“他的文章我很喜欢,我喜欢他辛辣的文笔,我喜欢敢说真话的人。”他坐在沈月眉床边,轻轻捏捏她的耳朵说道,“其实我是一个误入军界的文人。”
韩景轩确实对杨朔有兴趣,他写的文章不矫揉造作,有真情实感,思想深刻,字里行间,不动声色,都在批判政府黑暗,宣传爱国主义。韩景轩的立场决定了他不便抒发自己泛滥的正义感,他喜欢新文学,喜欢这种文人,杨朔也不是他登门拜谒的。”
陈振中诧异地微微回头,只听沈月眉继续说道:“我的直觉他应该还不知道你就是陈振中,但是如果他知道了,我总感觉,不妥。你看你最近能不能暂时离开上海,或者找朋友帮忙假装成杨朔,反正只是一个笔名。”
陈振中许久不曾开口讲话,沈月眉紧张地等待着,似乎空气也骤然缩紧,不知过了多久,陈振中闷声说道:“你为什么这么害怕他?”
沈月眉愣住了,没想到陈振中忽然如此问,她说道:“我不想你有麻烦。”
沈月眉似乎听到了陈振中的冷笑声:“你知道那份我和罗娅订婚的报纸是他伪造的事情吧?”
沈月眉没有做声,她早就猜到了,只是不曾想过此事竟与梁焕新有关,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呀。陈振中的情绪开始激动起来,他感觉自己的手指在颤抖:“我为什么要躲,当初是他玩弄心计横刀夺爱,你应该质问他!”
沈月眉环顾四周,怕陈振中压抑不住的声音被别人听到,还好此时店里仅有三三两两的客人,伙计在招呼着,老夏早不知猫到哪个角落研究自己的古籍去了。沈月眉压低声音,皱紧了眉头说道:“振中,这个世界不是这样讲道理的。”
陈振中回过身看着沈月眉,她的背影如此动人,却如此单薄,令人心疼。这么多年来,她单薄的小肩膀肩负了太多太多,他多想为她分忧解难,为她分担一些,让她可以如初见时那般无忧无虑单纯快乐。
看着沈月眉的背影,陈振中多想拥抱她,眼前的人是他死而复生的爱人,是他唯一愿意共度一生的人,是给他的生命带来阳光和幸福的人,他不去想这些年来她是不是变了,是不是还是当初的那个她,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在他们重逢的那一刻便知道,他依然爱着她,全心全意。
陈振中走过去,站在沈月眉身边,看着那美丽Jing致但脆弱的青花瓷,说道:“眉儿,我真的担心你,韩景轩的风流韵事我早有耳闻,他能保证不变心吗?他把你玩弄于股掌之中,你能信任他吗?他这样的人品,你放心把一辈子托付给他吗?”
沈月眉回眸看了陈振中一眼,他一脸忧虑,沈月眉笑了笑,说道:“情况没有你想的那么糟,他确实做过一些事,算不得好事,但是对我真的还是不错的。”沈月眉轻叹一口气,“哪有完美的人呀,甚至好人和坏人真的有分界线吗?”
陈振中心疼地看着沈月眉,是不是经历过吴传庆那样的变态之后,但凡对她表现出一点点善意的人,她都感激并且报答。
“我常常想,我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前一段时间,还没遇到你之前,人们觉得我的生活好极了,我在《申报》谋一份薪水还不错的职位,身边有罗娅这样的人,可很多时候感觉心里有一块空缺——”
沈月眉闭上眼睛,在内心说道,振中,别说,不要说出来。
“我还是想出国留学呀,我想结识剑桥的天才和怪人,我想泛舟康桥边,我想领略欧洲的文化。”
沈月眉睁开眼睛,内心咯噔一沉,他终究要走了吗?她的内心,苦涩开始蔓延,迟到了三年的订婚出国,是不是终究要兑现了?
陈振中把一份报纸递给沈月眉,说道:“眉儿,还记得当初的梦想吗?这是留学生考试的报刊,要不要试一试,哪怕暂时不出去先考一考也好。至于我,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我近期会离开上海回家一趟,许久未曾回家探望双亲了,希望能把韩景轩的事情避过去。”
还好,他暂时不会出国,沈月眉深深呼出一口气来,只要他在上海,哪怕见不到,沈月眉也觉得莫名其妙地心安。
沈月眉紧紧捏着那份报纸,她抬头看看陈振中,想要表达感激他的理解与配合,却觉得太生分了,她踌躇着低下头,忽然听到陈振中低声说道:“眉儿,跟我走吧。”
沈月眉大吃一惊,这话虽然就在两人嘴边,但是面对眼下的境况,貌似谁也不会说出口。陈振中也不知道这话是如何脱口而出的,仿佛就是那么一个瞬间,一个不曾出现过的瞬间,仿佛不曾经过大脑,已然传到沈月眉的耳朵里。
在短暂的震惊与错愕之后,陈振中平静下来,他的内心如湖面一般一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