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文德桥南岸的宅邸出来,左凌泉撑着油纸伞,站在纸醉金迷的京城街巷间,举目四顾,想找个地方喝酒,排解稍显烦闷的情绪。
京城人多眼杂,却没熟人,三叔还叮嘱不能去喝花酒。
左凌泉思索了下,走向京城外侧,依照记忆,来到了水门附近的临河坊。
水门是京城进出船只装卸货物的地方,聚集的人多是三教九流,其中以靠力气吃饭的脚夫最多。
已经到了深夜,码头附近的小集市上,大半铺子都打了烊,被凶兽毁坏的房舍附近更是人迹罕至,只剩下赌坊和远处的小巷子,还响彻着欢闹声。
左凌泉沿街行走,来到小街中间的酒肆外。
酒肆里黑漆漆的没有任何声响,写着‘汤’字的幡子,在夜风中摇摇晃晃。
咚咚——
左凌泉站在酒肆门口,抬手敲了两下拴上的大门,里面没有反应,便又抬手敲了两下。
片刻后,酒肆的后院里响起开门声,女子困倦的嗓音传来:
“眼睛瞎?没看到打烊了?要喝酒明早来……”
“是我。”
“你谁啊你?说清楚,让街坊听到,还以为老娘偷男人呢,找姘头去前边的巷子……”
“我是小左。”
“左什么左,不认识,快滚,我汉子待会就回来了……”
“……”
左凌泉见对方认不出他的声音,想了想又道:
“我是早上来你铺子喝酒,叫你大婶儿那个又高又俊的年轻人。”
“嗯?”
老板娘对这个明显记忆犹新,没有再说话,转而响起进进出出的脚步声。
片刻后,酒肆大堂的门栓拉开,汤静煣从里面瞄了眼,旋即露出几分惊喜:
“左公子,你怎么来了?白天没受伤吧?”
大门打开,汤静煣露出半个身形,长发如瀑披在肩上,衣裙穿的很严实,却难以遮掩衣襟的宏伟,脸上没有点妆,在莹白月光的照耀下,白如羊脂软玉,一双丰唇更添了几分天然的柔媚。
左凌泉勾起嘴角:“没受伤,事儿忙完了,想找个地方喝杯酒,不知道汤姐这方不方便?”
汤静煣刚从被窝里爬起来,衣服都没穿整齐,肯定不方便,但又不好直接拒绝。
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稍显尴尬:
“嗯……我刚已经睡下,下酒菜也都没了……”
左凌泉也不强人所难,伸出手来:
“那行,汤姐把银子给我,我去别处喝。”
汤静煣一愣,继而眼神谨慎起来,上下瞄了瞄:
“公子要什么银子?”
“白天事情紧急,给了汤姐一百两,没来得及找零。一壶酒两碟小菜,加起来最多三钱银子,汤姐得找我九十九两七钱。”
?
那不是打赏的吗?
汤静煣眨了眨眼睛,见左凌泉神色认真不似作假,眼神纠结起来,手儿掩着衣襟,嗫嚅嘴唇,显然不好意思直接黑了,又有点舍不得,想了想小声嘀咕道:
“是哦,我还以为那是公子打赏的呢。”
左凌泉咧嘴一笑:“汤姐做的是正经生意,我冒冒失失打赏一百两,你不仅不会收,还会把我当浪荡子打出去,你说是吧?”
是个锤锤,我高兴还来不及……
汤静煣终究不是黑心肠的女人,纠结了下,还是转身从衣襟里取出了刚暖热乎的银票,咬了咬银牙,递给左凌泉,做出大方模样:
“多谢白天公子仗义相助,那顿酒,就当姐姐请你的吧。”
这看似大方却无比rou疼的模样,看的左凌泉颇为有趣,他接过银票,左右看了看:
“那就多谢汤姐款待了。街上的铺子都打了烊,汤姐要不给我介绍一家能晚上开门的,这一百两就当是酒钱。”
啥?
汤静煣并非愚笨女子,听见这话自然明白了左凌泉的意思。
虽然有点不满左凌泉的戏弄,但人总不能跟银子过不去,她稍作犹豫,还是微微侧身让出路来,含笑道:
“大晚上的,街上好像没能开门的酒肆,你真想喝酒的话,反正姐姐也被你叫起来了……”
左凌泉顺势就进了酒肆,勾了勾嘴角:
“那就叨扰汤姐了。”
“唉,开门做生意,哪有叨扰一说,公子坐吧。”
汤静煣来回一折腾,反倒把自己弄的有点不好意思,转身点燃了油灯,又把窗户撑开,从酒缸里打了一壶酒,来到了酒桌前:
“酒是凉的,不过这天气也不冷。下酒菜没了,我去给公子准备。”
左凌泉单纯是想喝酒,对其他没什么要求,摇头道:
“天色晚了,不必这么麻烦,我自己喝两杯即可。”
后院没什么新鲜菜,汤静煣也不好准备,见此自是顺势点头。
窗外细雨绵绵,残灯空堂,独留一双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