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河坊的大火已经扑灭,但这场大火带来的余波,并未就此停歇。
在左凌泉安顿汤静煣的时候,三十里外的栖凰谷,也收到了京师大火的消息。
这个消息,对于目前的栖凰谷来说,无异于火上浇油、雪上加霜,因为栖凰谷的职责便是注意这些反常事件,一旦波及范围过大,国师不出面都不行。
吴清婉得知消息后,便暗自思索对策,还未想出解释的理由,朝廷召见的御令,就不出所料地送了过来。
几位掌房师伯,都来不及送别出关的弟子,连忙启程赶往京师,吴清婉作为掌房之一,师父没法露面,自然也跟在了后面。
来到皇城大内,天色已经大亮。
吴清婉身着宗门制式黑裙,走在三位师兄的后面,未曾抵达正元殿,便听见朝堂之上,传来宰相李景嗣的声音:
“天宝十四年初夏,临河坊无端燃起大火,焚毁房舍八百余间,伤亡两千余人,火势起因至今未曾查明……老臣当年亲历这场大火,据坊正所述,火焰是同时出现,波及整个临河坊及其周边;而些许百姓,曾看到灯台、炉灶中的火苗,无端延伸数尺……”
吴清婉在大殿外停步,和几位师兄对视一眼后,也只能安静等待召见。大殿之中的讨论声,陆陆续续传入耳中:
“常言‘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栖凰谷受万民香火供奉,本应履行庇护百姓之责。往日凶兽横行,终究影响不大;如今又发生这么大一场火情,栖凰谷若是还无所作为,微臣敢问,我大丹朝供养其内数千修士,到底有何用处?”
“是啊。养一帮不通道法的道士和尚,婚丧嫁娶都知道露面作法念个经;临河坊的火势,动辄死伤千人,栖凰谷即便解决不了,露面个在坊市里做场法事,也能安抚民心不是。”
“对啊,现在临河坊的百姓有家不能回,都露宿街头……”
……
这些话听在耳中,吴清婉只觉心里难安,却又无可奈何——她栖凰谷修为最高的国师,也才灵谷六重,尚不能Cao控天地,哪有本事开坛做法,要知道神魂之术,是玉阶境的真神仙才能接触的领域,她又不能和江湖方士一样装神弄鬼骗人。
煎熬许久后,大殿里终于传来了姜怡的声音:
“宣岳恒进殿。”
站在前面的岳恒,见此连忙正衣冠,进入了大殿之中。
吴清婉也跟着进入大殿,但并未上前,只是站在后方旁观。
宰相李景嗣站在最前,瞧见他们后,开口道:
“岳老,此乃朝堂重地,本相正和圣上商讨政事,只有你过来恐怕不合适,国师何在?”
岳恒和煦回应:“恩师正在闭关,未曾传唤,我等身为徒弟学生,实在不敢打扰。临河坊之事,我等必然查明缘由……”
“国师大人,未露面已有两年之久,您确定只是闭关?”
“恩师修为高深,在恩师那个境界,已经不食五谷,闭关两三年也是常事……”
“修行中人的事儿,我等凡夫俗子不懂。但岳老别忘了栖凰谷的职责。朝廷每年从百姓头上征收税赋,包揽栖凰谷弟子吃穿用度,未曾向栖凰谷索取过半分。每年和大燕通商,哪怕大燕商贾坐地起价,依旧按时按点,给栖凰谷送去一千枚白玉铢;岳老可知,换来一千枚白玉铢的银两,够一城百姓吃多久?要春种秋收多少年,才能挣来那点银钱?”
这番质问太过刻薄,吴清婉听不下去,欠身一礼,上前道:
“栖凰谷食百姓供奉,未曾有一日忘记肩负之职。每日都会安排弟子巡山驱逐妖兽,行医施善也不在少数……”
李景嗣转眼看向吴清婉:“吴仙长说的这些,是个修行中人都能做。扶乩山、清池剑庄,甚至市井间的江湖方士,都能完成这些职责,朝廷为何单单把供奉银钱,全给你栖凰谷?”
吴清婉哑然。
李景嗣看着栖凰谷的几个掌房,沉声道:
“朝廷不遗余力供奉栖凰谷,是希望栖凰谷能在危难之际,护得百姓太平,而不是以举国之力,供养尔等修自己的长生大道。凶兽屡禁不止,可以说是波及不大,不该惊扰国师。但如今临河坊大火席卷千间房舍,若非天公作美,恐怕又得死伤千百人……
……这时候国师还在闭关,修自己的长生大道;试问国师大人该什么时候出关?大燕朝派兵打过来的时候?依老臣所见,若大燕朝真派兵打过来,国师大人恐怕也挡不住。那百姓用这么多的血汗钱,供养国师修行,图的是什么?”
这番话说得很重,吴清婉紧紧攥着手,却无话可说。
坐在珠帘后的姜怡,一直在旁观,此时开口道:
“李相。修行中人闭关,若非生死存亡之际,确实不便打扰。国师坐镇大丹近百年,立下多少汗马功劳,在场诸卿想来都心知肚明;先帝也曾指明国师为新君帝师,是先帝的托孤之臣。李相这番话,说得太重了。”
姜怡之所以能上位,成为摄政公主,很大原因来自岳平阳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