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忠明看到报纸,紧拧的眉头露出一丝笑来:“做得好,这就叫做以柔克刚。孔氏上台才几年?他要借着战事发威,就偏偏不能给他捉住把柄——句容那边情况如何?”
金总何德何能,跟胡适并肩挨训。
两大省的财政收入,现在是军费的来源,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蒋|介|石极度敏感和不悦。
检讨书!
江浙商团也不是吃素的,他们毫不迟疑地开始了回击。
华源纱厂在《救国日报》发表检讨:“……业已完全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虽然不是政府官员,但尸位素餐(?),实觉汗颜……”
露生慌道:“诸位喝茶聊天就罢了,这些事不是大人们做的,若是乏了没消遣,我
齐松义垂首称是:“只要退缩示好,蒋公不会在这种时候为难顺民。少爷心里是有数的。”
老太爷甚少说这种粗话,齐管家搓搓眉毛,努力维持住表情。
齐松义给他递了参汤:“少爷给账房全部放假,都回老家去了。”
在上海的《申报》上,在天津的《大公报》上,黛玉兽惟妙惟肖地模仿了金少爷应有的文雅措辞,以情真意切的铿锵词句自我检讨,表示完全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作为实业部参议,政府官员,尸位素餐,“实觉汗颜”,一定改过自新,忠诚为党国效力。
求岳很担心王大佬的安危,但福建远在千里之外,打仗消息不通,更何况自己还在风口浪尖上——训令以极其严厉的口吻点名要求金求岳“履行实业部参议本分之职务”,带领麾下财团“接受财政部、实业部的改革措施”,“望以正确态度对待财政部的建议和指导,争取免除罚款、树立榜样”。
厚重的浓云在冬日的天空翻滚着,龙腾虎踞的姿态。
孔部长提前八十年享受到了信息时代的隔空喊话,有事微博说,私信拉黑。光看见一篇又一篇深情到油腻的大版面检讨,荣德生穆藕初金求岳却集体人间蒸发。你要问他们干嘛去了?
这简直教吃瓜群众们目不暇给,两年的暂时平静之后,中国最繁华的南方再次被火|药味的风云卷动,东南是真刀真枪的义旗招展,江南则是经济与政治的暗潮汹涌。
南京要下雪了。
然而什么都没有!
,而他要的就是这个闹。平时你闹,最多是政府训斥几句、政策打压一下,但此时闹就是公然和国民政府对抗。
纵观中华民国近四十年的历史,这种被训令点名批评的待遇还没几个人享受过,细究起来,可能只有国学大家胡适之先生经历过这种光荣。
嘻嘻,在杭州喝茶。
“他有数?他一向都是运气好,什么时候有过数!”老太爷揭起窗帷,去看暮色里阴云密布的天,“若是往日也就罢了,自从病了,他做事都是痰在喉头才要咳,屎到腚门找茅厕——整日猴急,如今能有这个先知先觉的动作,一定是石瑛教唆他的。”
问题是检讨归检讨,就是不行动。按照流程,既然你检讨了,你就该配合配合,该补缴补缴。最起码各位大佬人应该往南京跑一趟,没有人、写信来也可以。
——这一看就是约好的!文章也他妈是提前抄的吧!病句都一样的!
厚生纱厂也在《申报》发表检讨:“……业已完全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作为浙江省参议、政府官员,尸位素餐,实觉汗颜,一定改过自新,忠诚为党国效力。”
无论是福是祸,开弓没有回头箭。金会长带头检讨错误,江浙商团也跟着集体滑跪——神奇的一幕发生了,群众们没能看到期待中的工商界抗议,他们震惊地观看了一场舔狗大戏。报馆的记者简直要忙不过来,跟连续剧一样每天有一个豪商在报纸上刊登痛心疾首的自我检讨。
训令下达的三天后,金求岳以实业部参议的身份对训令作了回应,南京、上海、天津的各大报纸都刊载了白小爷捉刀代笔的——检讨书。
申新纱厂在《申报》发表检讨:“……业已完全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作为农促会主委、政府官员,尸位素餐,实觉汗颜,一定改过自新,忠诚为党国效力。”
金忠明点点头:“要说国人最擅长的事情,莫过于‘磨洋工’三个字,你要骂,我给你骂,你要查,我让你查不着。孔庸之现在只怕要觉得自己弄巧成拙,东南兵变,蒋氏也需要维持后方的民心稳定。所以他只能训令软查、不能无故强征,否则就是给福建那边更多的话柄。”
对的!你没看错!
吃瓜群众是万万想不到,江浙财团的首脑们在如此尖峰时刻居然以逸待劳,苟在灵隐寺的韬庵里,帮白小爷选学生读本儿!
金忠明板着脸看看他:“想笑?想笑你就笑。我有时候是真想骂他,见了他,我又不知该骂哪一样了。”说着,长叹一声,“早说过石瑛这个人非善与之辈,安儿跟着他,真不知是福是祸。”
大跌眼镜的何止是吃瓜群众,想必孔公馆里的书房里,某人的眼镜也碎了。
——想想金忠明当初是怎么被抓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