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谈判,就都很顺利了。
大家讨论过为什么英国政府会突然改变心意,这活像三岁孩子,给糖他不要,你拿走了他又想吃。顾维钧道:“其实历数世界各国,没有哪个国家是像中国这样,既拥有丰富的资源、又拥有繁盛的人口,同时还有自己拿得出手的工农业。苏联是看上了中国的轻工和粮食,英国是想拉中国加入英镑体系,哪里是什么英雄救美?各有所图而已。”
宋子文道:“话虽然是这样说,如果没有建丰一个采访,英国也要踌躇的。”
稀里哗啦地,大家洗牌,顾维钧抹着牌道:“你说对了,现在的局面其实是英国最想要的局面,他自己是没有信心独占中国市场的,你要他自己承担救援中国的压力,它也扛不住,所以能和美国平分秋色,还有苏联在旁协助,英国就觉得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六条。”
冯六爷冷笑道:“只有美国委屈,委屈也是它活该,给个好脸不要,非要吃巴掌——不要。”
大家都点头,忽见陈光甫从楼上下来,陈总经理笑道:“又打牌?少川是在这住下来了,尊夫人刚来电话问你,问你到底输了多少钱,若裤子输掉了,给你寄裤子来。”
满座笑出猪叫。
因为不放心谈判进度,顾维钧一直留在华盛顿。之前是一起闷得抽烟,自从进度顺利,使团宾馆就开始了多彩多姿的娱乐活动——宋小舅号召大家一起搓麻。刚开始众人还有点矜持,一个个都道:“你们玩就好,我来观战。”后面接二连三地就都下场了,这一个个商场上是银海蛟龙、麻将毯上是牌桌胡仙。唯有顾大使在外交场上虽然所向披靡,打牌的风格却非常二愣子。顾大使振振有词:“一家长考,三家暴躁。打牌就是为了发泄压力,你在牌桌上勾心斗角的什么意思?”
两圈之后,顾大使:“我又输了”
顾大使捏着一张东风,指金求岳道:“你们这里有个偷天换日的鬼才,怎么能怪我输呢?”
金总正在后面叉橙子吃,闻言举手:“怎么我不上场也中枪?我打牌不出千啊。”
孔祥熙笑道:“这话别人信,我不信。你什么赌术?在杜月笙那里赢过的!”
众人都讶异:“还有这个事?”
“可不是么?不信你们问杜老板,输得心服口服。”孔祥熙笑道:“去年通商银行,不是跟杜月笙闹了点争执么,怎么说和都说和不动,后来就这小赵云单枪匹马去赴会——”指求岳道:“两合一交手,月笙都惊诧!前阵子见面还问我呢,问明卿几时有空,再玩一把,他最会玩骰子。”
大家都起哄:“哎明卿不要坐着吃了,你来当骰官,你来给我们摇一个!”
死肥宅嘴真大,好好干嘛抖人出千实锤?金总心虚:“我发现孔部长你这个人,用人可前不用人可后,啊需要我的时候就明卿一切拜托了,不需要我的时候就一直抖搂我黑历史。”
顾维钧道:“明卿,不是说你出千,你知不知道牌桌上有气的,气向着谁,谁就能赢。我们这里数你气运最猛,你看你坐在幼伟后面,这一晚上他赢多少了?你还老坐我对门——你坐到我后面来,给我镇镇场。”
金总听说就要起身,冯耿光回头道:“干什么?他说你就动,你跟谁是一伙儿的?”
大家笑得牌都撒了,金总拱手求饶:“我谁也不看,行了吧?各位饶过我,让我去厕所撒个尿。”
众人都笑道:“快些回来,知道你有钱,也不给我们赢几个!”
金总溜了溜了。
从会客厅里出来,孔祥熙也跟着出来了,孔祥熙道:“明卿慢些走,我和你一路。”
金总:“我是真的去厕所。”
你不要这么少女啊孔部长,还手拉手上卫生间吗?
孔祥熙笑道:“我等你,咱们一起去花园里散散步。”
金总真就去上了个厕所,孔祥熙在门外等着他。孔祥熙笑道:“别人都打牌,你光坐着看,我以为你最起码有一点俗人的乐趣,不想明卿你是真高雅的。”
“我怕输。”金总诚实,心说而且我会的麻将跟你们还不一样,规则好多不同。
孔祥熙大笑起来:“你家金山银海,你还怕输?怕不是白老板文雅,管着你呢!”
两人各叼一个烟斗,踏着花园里的月光,寻没蚊子的地方走。美国的大蟋蟀特别会唱,交响乐团一样,各种琴瑟齐鸣,不停地还有被踩到的虫子蹦在皮鞋上。金总见孔祥熙摘下眼镜,擦了几下,知道他约莫是要说正事了。
果然孔胖胖戴上眼镜,回头问道:“这次回国,有没有什么打算,是来中央银行,还是继续在南京主持商会?”
“商会和央行不能共存吗?”
“不是不能共存,只是怕你不能兼顾。”孔祥熙缓缓道:“你可能还不知道,你在美国半年来孤身奋战,南京那边对你是万分珍惜,只恨十几年来未识张良陈平,让你明珠蒙尘。昨晚中正亲自打电话来,说你良才难得,他有意提拔你,接任我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