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道,“如果还有机会去中国,或许有机会见见面。有你这样的孩子,他一定感到很骄傲。”
求岳笑道:“您知道我在美国瞎折腾了?”
“所有美国人都知道”培黎倚住靠枕,“听说你带着剧团到美国来演出,我也很想去看一看,但是身体太差,我走不了那么远的路。”
“您要是有兴趣,我叫露生来给您现场表演。”
培黎微微地看住他,“这个白露生,是你的好朋友,是吗?”
金总想说“是我老婆”,当着大人的面,还是收敛收敛:“他是我弟弟。”
培黎露出疑惑的神色:“你还有弟弟?”
金总顿时想起自己老爹早就扑街,忘了裴叔是老太爷的朋友,那家庭情况还不得比自己还熟?给黛玉兽镀金失败,金总憨笑:“跟弟弟一样亲,”
“他的家里是做什么的呢?”
“呃,他是孤儿,很小就在戏班子里唱戏。”
“原来是这样”培黎向枕头里靠一靠,歇口气又道:“那你们的关系一定非常好了。你到美国来,让他伪装成珍妃的儿子,这也是你爷爷告诉你的吧。”
“是呀,他说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啊。”
培黎没有应声,半晌,他叹息了一声:“时间过得太快了。”
金总心说明星就是明星,长得好看,大爷都关注。他承认自己很喜欢讨论黛玉兽,但在人家这么一个大学者面前介绍老婆,总觉得怪难为情的。
金总心说咱俩这年龄差距适合讨论爱情吗?您跟我爷爷又不搞基,咱们说点儿正经的好不啦。
仿佛是听见他的心声,培黎换了话题,他握着求岳的手道:“听说你现在是实业部的参议,我记得从前的实业总长叫张謇,他在南通开办的纱厂,送过很多学生到大学来工读。”
金总忙道:“这人我知道,我们商会以前有个张老板,他就是张謇的同宗。”
培黎微微笑道:“官可不是好当的,你做这个参议,为中国的实业振兴,提过什么建议呢?”
这话把金总问得脸上一红——也只有培黎这样的身份、问这句话,会让金总感觉小小的心虚。要说自己做过什么贡献,对抗日商、领导税改,狙击白银法案,这些功劳自不消说。但实业部参议这个官衔,金总是没得好辩的尸位素餐,自上任以来,上班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想去就去,不去连假也不请。金总一心发展自己的财阀势力,哪有功夫提什么振兴建议?
别人要问,金总自觉问心无愧,但大爱无私的裴先生面前,金总真觉不好意思。
培黎见他窘迫,也不追问,摸一摸求岳的额发,仿佛仍是抚摸当年的小少爷:“不是你不给建议,而是你也不知道自己下一步应该怎么走。中国的行政体系有很多弊端,提案就算交上去也很难得到批复——你知道么,前年你在上海开工商大会,那时我也在上海,我觉得江苏、浙江,经济上的发展,特别是纺织业的发展,还有很多能改善的地方。我提了一份报告给实业部,但根本没有人回应我。”
金总拍着床沿:“还他妈有这事?”
这事儿怪不到自己人身上,当时金总还没进实业部,孔祥熙正琢磨着怎么对付江浙商团,那时候交一份报告上去,谁会搭理?
“如果他们能注意到国内的问题,你也不至于去英国、来美国,到处地寻找工程师——孩子,你从小就很聪明,虽然没看到这份报告,但你已经知道要往这个方向努力了。”
刘备见到诸葛亮的时候都说了什么,金总没文化,金总不知道,但眼前这个情形,跟隆中对也没什么分别,金总高兴得简单粗暴:“我就想听这个!”
培黎也不觉笑了:“我也很久没有这样和人聊天了。我们先说江浙地方的经济情况,这是你目前最关注的,然后我们再来谈全国的情形。在我看来,中国经济,尤其是江浙经济,存在三个问题。一是过度竞争国内市场,不注重对外贸易。二是工人素质有待提高,没有形成一个完整的劳动培养体系。三是农业基础不稳定,有些原料还依赖进口。”
求岳喜道:“对!对!您和我想得完全一样,但我没有您说得这么有条理。”刘备该说什么,金总无师自通:“——还请先生细细说来!”
等他从病房里出来的时候,月儿早已挂上树梢。牛秘书和马秘书未敢离开,一直在楼下枯等,瞧见金参议下来,两人如释重负地起身。
求岳看见他们也不觉得烦了,他心中如饮醇醪。
这一趟来得太对了。培黎的才学超过了他的预期,得到的收获也远超预期。两个秘书一前一后地迎上来,金总挠着头笑道:“我怎么说来着?精兵能够以兵养兵,早点找到裴老先生,哪用得着搞什么野鸡招聘?”
牛秘书欣喜道:“这意思,培黎先生能跟您回国?”
求岳摇摇头,仍是笑,笑着,却有些说不出伤感。
白天的时候他就问过医生,医生说,培黎的癌症已发展到晚期,加上没有得到好的护理,身体状况不容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