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无奈道:“帮闲狗腿多难听,薛姑娘说是当个谋主、师爷也好啊。”
她伸手一摸,将那笔筒重新收入袖中,姗姗离去。
道士阻拦不及,只得眼睁睁看着煮熟的鸭子飞走。
女鬼独自穿廊过道,来到后院,登上阁楼,从这边可以看到隔壁宅子的少年,书房窗口透出泛黄光亮。
一片月唤起万户捣衣声,吵醒无数春闺梦里人。
道士收拾好桌上抄写的经书,打开抽屉,取出刻刀和石材,开始雕琢印章,给其中有一对形制相同、已经刻完底款的藏书印,分别补上两句边款。
众善奉行,诸恶莫作。施惠莫念,受恩勿忘。
动作娴熟,刻完了印章,之后道士借着灯光翻看一本地方志,玉宣国京城的书籍版刻极为发达,在这边买了不少好书。
看新书,如久旱逢甘霖。翻旧书,如小别胜新婚。
抄书需端坐,翻看杂书就随意了,道士翘起二郎腿,摸出一捧瓜子,一边嗑瓜子一边翻页。
窗外又响起一阵鶗鴂声响。
中年道士念念有词,千秋百代人,消磨数声里。忧勤与淡泊,毋太苦与枯。
此次游历,这个学陆沉摆摊的“道士”,是要来与一户人家,收取一笔陈年旧账。
故而其中一方印章的底款,篆刻二字,秋后。
陈平安取出那枚养剑葫,走到窗口,长久仰头,将壶内酒水一饮而尽,眼神愈发明亮。
闭上眼睛,如听一场多年之前的暴雨滂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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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外七八个星。
京郊,路边有座茅屋酒肆,狐裘醉卧,一个贵公子手脚摊开,怀捧一根缠金丝马鞭,脑袋枕在旁边妇人的大腿上。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美妇人席地而坐,裙摆如鲜红花开,她双手动作轻柔,俯身帮着公子哥揉着眉心。
夜幕官道上响起一阵马蹄声,为首年轻女子骑乘一匹神俊非凡的青骢马,身后跟着一拨英姿飒爽的矫健少女,皆佩剑。
而且这拨年纪不大的少女,一个个呼吸绵长,绝非绣花枕头,行家一看就晓得是那种有明师指点的练家子。
她翻身下马,看着那个躲在这边享福的贵公子,气不打一处来,柳眉倒竖,高高举起手中的马鞭,使劲一挥,鞭子响如爆竹。
在此贩酒的美妇人,抬头朝那兴师问罪而来的年轻女子,嫣然而笑,伸出手指在嘴边,轻轻嘘声,示意莫要打搅了男子的春困熟睡。
女子看也不看那骚狐狸,多看一眼都嫌脏了眼睛,她只是快步走入酒肆,一脚重重踹在睡如死猪的年轻男人身上,怒道:“马研山,别装死!”
这对年轻男女,相貌有几分相似,被直呼其名的贵公子睁开眼,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坐起身笑问道:“又怎么了?有谁惹到你啦?只管跟二哥说,保证没有隔夜仇。”
女子怒其不争,难道家族将来就靠这种惫懒货色挑大梁吗,恨不得一马鞭摔在对方脸上,“马研山,瞧瞧你这副烂酒鬼德行,给马彻牵马都不配!”
马研山嬉皮笑脸道:“表弟而已,从小就只会读死书死读书,三岁看老,真不是咒这小子,我觉得他以后出息不到哪里去。”
“退一万步说,就算这小子读书有出息,做到了公卿又如何,再说了,我不也是探花郎出身?马彻这个小兔崽子,有本事就去连中三元好了,我这个当哥的,亲自负责给他办场酒宴,六部,小九卿,他想要几个正印官给他敬酒?五个够不够,不够的话,我可以喊十个……”
说到这里,贵公子抬起那只手持金鞭的胳膊,晃了晃,再抬起另外一只手,笑道:“就怕马彻不领情。”
那马彻是公认的少年神童,典型的白衣之士,就已经有了卿相声望。
与这个吊儿郎当的所谓“马探花”不同,马彻生长在富贵丛中,销金窟里,少年已读万卷书。
见那女子就要动手打人,马研山只得求饶道:“马月眉,好妹妹,算我怕了你了,说吧,到底是什么天大事情,值得劳你大驾,亲自抓我回家。”
马月眉瞪眼训斥道:“家里事,回家说去!”
马研山微笑道:“没事,宋夫人也不是外人。”
美妇人满脸无奈,自己可不敢掺和你们马氏的家务事。
玉宣国京城,约莫在二十年前,搬来了一户马姓人家,一到京城,就用高价买下了一栋前朝宰相旧宅。
一国之内,所谓的富豪之家,是分三种境界的,第一种是很多百姓都知道,这样的有钱人家,数量很多,第二层境界,是所有百姓听说,就屈指可数了,而最后一种,是所有百姓和几乎整个地方官场都不知道,甚至连听都没听过。
马家就属于最后一种,明明既富且贵,却名声不显。只有跻身朝廷中枢的一小撮公卿将相,和几个山上门派,才对这个外来家族有所耳闻,具体是什么来历,扑朔迷离,只有几个无从考证的小道消息,有说这个马家,是那大骊王朝某个上柱国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