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久没吃药了。这都多少年了,十几年了,这么多年来你情绪一直很稳定,怎么突然又要开药?不行,你不要冲动。”
“我没有冲动。已经很久了,光靠褪黑素和安眠药,我已经没办法睡着。”
周清圆的眉心渐渐蹙紧了,她偏过头,深呼吸几次,才把出于朋友的关心和震惊压下去,换上跟患者聊天时的平和语气:“那我们聊聊好吗,你是不是还觉得,你在这件事上,做错了什么?”
裴松溪沉默了一会,才开口:“以前那些,我跟你说过……是我没处理好跟绵绵的相处模式,才带来如今的困扰。”
“那此刻呢,你更关心的不是这个,是因为你很想她,你觉得这是错的,对吗?”
裴松溪缓缓点头:“是。”
这么多年了,她私下为郁绵寻找家人的时候就想过要送她走,也想过找不到她的家人,也可以看着她与心爱的人组建新的家庭。
可现在呢……现在仅仅是因为她的私心。因为她想她,因为那莫名其妙的占有欲,因为她一看到那个男孩就变坏的心情……她甚至想把她夺回来,想让她一辈子留在她身边。
幸好理智尚存。
她错了,不该这样的。
周清圆因为她的回答愣住了,心里有隐隐约约的猜测成型——她似乎触碰到了某些不可触碰的感情,为之痛苦自责。
可是感情这种事情,真的是理智就能控制的呢?
她在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松溪,你现在在死胡同里。有的事情我不能评价。但我能说的是,你不能再把所有的事情都归因到自己身上了,你知道吗,就……就跟当年一样,你对自己宽容一点,好吗?”
周清圆的岁数比裴松溪还小几岁。
裴松溪第一次来心理咨询诊所时还很小,才十几岁,跟她聊天的还是周清圆的叔叔,那时她们就认识了。后来周清圆上大学,也学的心理学专业,跟裴松溪聊天的人就变成了她。
裴家的事情,她听叔叔说过。
当时裴松溪母亲抑郁,被她父亲关在家里,关了太久太久,骗了她带她出去。可是一出去,她母亲就找到机会买了安眠药,又买了一把刀——据说死的时候是在下雨天,现场很惨烈,而她原本想办法支开的女儿,却不知为什么跑回来,正好看见了她死的那一幕。
周清圆想到这里,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她还记得刚认识裴松溪的样子,她看起来只比她大那么一点点,可是眼神冷淡防备。
她知道她因为过于自责,有两年的时间从不开口说话。
不过,裴松溪似乎吃药吃的不多,非常克制,没有很强的依赖性。
尤其在她成年以后,她是个意志很坚强的人,对自己要求很严格,一般半年到一年才来诊所一次,吃药的量也是严格算计好的,看起来像是快要好了。
可是在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内,聊天的时候,周清圆发现她还是在怪自己。
她的心还活在十几岁的雨夜,从没走出来。
后来,她的药量减少下去,她来诊所的次数也减少,再之后她就不再来了,偶尔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她会打电话过来,聊一会似乎就好了。
为此,周清圆还疑惑过很久,疑惑她为什么突然走了出来。
周清圆知道她家里多了个小孩,已经在几年后。
那时她看着裴松溪发的照片,看到她牵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忽然间明白了她被什么治愈了。她还笑着跟沈素商说,想要一个属于她们的孩子。
可能别人不会懂,但周清圆最懂——郁绵对她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周清圆看她不说话,忍不住叹气:“松溪,出于一个心理医生的角度,我不能再多说了。可是作为朋友,我不想看见你这么难过。”
裴松溪抬起头,笑了笑:“我没事,你语气这么紧张做什么?”
周清圆知道劝不动她……之前也是,她是太有主见,又自成逻辑的人。
十几岁的时候她跟很多心理医生聊过,她也没走不出那段记忆。直到她成年之后,自己为自己设置界限和原则,似乎才暂时将以前的事情放下了。
越是意志坚定,逻辑强大,理智无匹的人,就越是难以说服。
这种人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很无奈:“好吧,我给你开一点药,但你必须控制剂量……不仅是为你自己,郁绵知道了,也会难过的。”
她特意加上后半句话,就是怕她对自己太狠。
裴松溪点头,还是很平静:“嗯,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