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予系腰带的手指顿了顿,他知道戚陆不放心。以前他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他知道这里的村民都不是“人”,如果说他一点也不害怕、毫无心理障碍就接受那是假的,但他再恐惧、再忐忑也要去面对。他是古塘的老师,这里的每一个村民,都是他的责任。
“哎呀用不着,”司予摆摆手,朝戚陆吹了声口哨,笑的活像个小流氓,大大咧咧地说,“擒贼先擒王,我连这里的老大都拿下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戚陆心里早就猜到了是这个答案,他的人类一贯坦荡又勇敢。
“冰箱里头有nai粉,喝nai自己泡啊!”
司予抄起手机和课本往包里一扔,风风火火地就往外跑,才刚跑出房门又折回来,冲到戚陆面前停下,双手捧着他的脸,在他嘴上“啵唧”亲了一下,眨了眨眼说:“早安吻。”
戚陆手里捧着书,怔了半秒,等他反应过来时,司予又撒着腿跑了。
他后知后觉地抿了抿嘴,拇指在下唇上轻揩,胸膛里那把小锤子一大早就不安分,东敲一下西敲一下。
——早安吻?感觉好像还不赖。
他还在回味这个仓促的亲吻,门那头司予又背着包冲了进来。戚陆赶紧整了整衣襟,装模作样地捧起书,淡淡问:“怎么?”
“忘记换鞋了!”司予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戚陆往他脚上瞟了一眼,还穿着那双绣着兔子的棉拖鞋。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粗心大意。”
司予吸了吸鼻子,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乱翻一通:“cao!我袜子呢!”
一抽屉的七八双袜子,怎么一双都没了?!
眼见着时间越来越紧,司予想了想,从书桌底下拉出一个塑料盆,里头扔着他上周换下来的袜子内裤,灰色黑色白色混在一起,攒了满满一盆。
戚陆活了两百多年,大小场面经历过不少,遇事一贯波澜不惊,但这一盆脏袜子却让他素来平静的脸上出现了堪称“目瞪口呆”的表情。
“你为什么,”戚陆一脸不忍卒看,抬手捏了捏眉心,“不洗它们?”
司予脸颊一烫,从一盆子袜子里挑出两只颜色一样的,接着赶紧把塑料盆踹回桌下,着急忙慌地解释:“也不是不洗,隔几天还是洗的,就是前几天太忙了,一不小心就攒多了。”
戚陆淡淡瞥他一眼:“真的?”
他这语气分明就是不相信,司予心里臊的厉害。他两三下套好袜子穿了鞋,硬着头皮心虚地喊:“真的真的真的!你看我这袜子,白的很,一点不脏!”
他边说还边撩起裤脚,向戚陆展示白袜子的上半截,戚陆垂眸扫了一转开视线。
司予看他那副嫌弃的样子就想笑,撇了撇嘴说:“戚先生,哪个大老爷们和你似的,天天洗个澡就要洗半小时,费水,一点不环保!”
“司老师,”戚陆挑眉,“你怎么知道我洗澡要洗多久?难道每天都在房间里竖着耳朵偷听我的动静?”
“……”司予难得语塞,“上课去了!”
戚陆突然倾身抓住司予的手,把他往自己这边一拉。司予一个趔趄跌在他身上,戚陆捧着司予的脸,在他鼻尖轻轻落下一个吻:“我的早安吻。”
司予轻笑出声,戚陆伸手抚平他衣领上的褶皱,说:“上课顺利,司老师。”
上课第一天,小屋子里满满当当都是人——都是鬼怪。
说是校舍,其实就是腾了一间平房出来做教室,统共只有二十个位子的小屋起码挤了六七十号人。
司予在教室外做了几个深呼吸,他心跳的很厉害,默念“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八字箴言都平复不下来。人类对鬼魂Jing怪的恐惧几乎是天生的,现在有一屋子妖怪就坐在里边等着他,忐忑和恐惧交错,司予心中不禁打起了退堂鼓。
——要不算了吧,这里头随便拎个妖怪都比我大几十几百岁,哪儿轮得到我给这些祖宗们上课?
他双脚刚往后退了一步就停住,脑子里有个声音提醒他不能就这么走了,如果连他都退缩了,那么古塘可能永远都是一个深山里的荒村。
他和小福说过,外面有大海、有汽车、有飞机,小福还没有见过真正的海,他怎么能走呢?
司予闭上眼,攥着拳头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后,抬脚进了教室。
十来个孩子闹哄哄地凑在一起叽叽喳喳;林晓平穿着一身青色长袍,气宇轩昂地站在讲台上,看着比司予更像个教书匠;小鹿、胡小丽和阿珠几个年轻人坐在窗框上聊天,胡小丽穿了一条桃红色长袍,侧边的口子都要开到大腿根上去,她见着司予后抛来一个媚眼,司予吓得背后冒出一层冷汗;村子里几个老人都来了,乐乐呵呵地盘腿坐在地上,其中最年长的容叔半眯着眼,白胡子差点没拖到地上,司予看得胆战心惊的,生怕他下一秒就羽化成仙去了。
他扫视一圈教室,连黎茂这个深居简出的都到了,懒洋洋地倚在门边,左手上还缠着绷带,掀起眼皮扫了司予一眼就当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