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孤昨日便说过,信得过你。去吧。”
他轻轻抚着她,像是在抚一件最珍贵的死物。
她抬眸看他,却看不进他的眼底。这个人就像一潭黑暗的深水,光芒连水面都照不透,并且深不见底。
“去。”他垂着眸,哑声说,“想说什么,只管放心说。”
梅雪衣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嗯。”
她踏下辇车,走到沈修竹身边:“沈世子,走吧。”
沈修竹紧紧蹙着眉,艰涩地向卫今朝施礼:“臣,告退。”
和沈修竹走在一起的感觉十分奇怪。
傀儡会保留生前的习惯,沈修竹每一个细微的小动作,都让梅雪衣恍惚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从前,身边有‘竹’陪着。
它是她的大杀器。
最初她魔功未成,论实力还不如它。那个时候,它是她最大的倚仗。
这也是她现在完全想不明白的一件事,当时究竟是用多狠的心、多强大的毅力来炼成了这只傀儡的?为什么自己竟毫无印象。
她忍不住瞥他一眼、再瞥他一眼。
沈修竹白皙的耳朵被她盯得通红。
他的脸上清晰地流露出了痛苦的神色。端方淑雅、克己守礼的梅雪衣,只是进宫了三日,如何就变成了眼波流转的娇媚可人儿?卫今朝对她……都做了什么?
两个人一路沉默着,进入肃穆庄重的定国公府,穿过重重拱门,来到梅雪衣毫无印象的紫竹林。
卫今朝并没有派人跟随。
沈修竹望着飒飒作响的竹林,半晌,开口问道:“他待你好吗?”
梅雪衣下意识地想起了几个画面。
呼吸微微一滞,她说:“很好。”
“……那就好。”
梅雪衣不知道卫今朝到底希望她和沈修竹聊什么。她有种奇怪的直觉,卫今朝好像在病态地、自虐般地盼着她红杏出墙,一旦她真的那么做,他就可以杀掉她——诡异的直觉,毫无来由。
默了一会儿,她问:“你记得我们之间的所有事情吗?”
沈修竹微愕,垂着头沉思了片刻,他郁郁道:“都记得。”
梅雪衣不知该怎么问。
犹豫了一会儿,她缓缓开口:“特别痛苦的呢,你有印象吗?你或我,特别痛苦。”
如果他曾是傀儡‘竹’,那么炼制时候的剧痛烙印应该会留在魂魄中,就算借尸还魂也无法摆脱。
沈修竹的肩膀晃了晃,艰涩地说:“你指的是……梅乔乔吗?”
梅雪衣:“???”
沈修竹苦笑起来:“我就知道你在意。雪衣,乔乔虽是庶出,但也是你的亲妹妹。她有心疾不能受刺激,这你是知道的,我和她真的什么也没有,你怎就误会那么深?”
梅雪衣:“……”
确实是她误会了。
就凭这几句话,他已经丧失了做傀儡的资格。这种拎不清的男人,只会遭她厌憎。
“‘竹’不是这样的。”她恍惚地笑了笑,转身就走。
衣袖被牵住。
“雪衣,你听我解释!”
“放手。”她冷冷地说。
沈修竹有些焦急:“乔乔其实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只把我当兄长,从来没有想和你争什么。入宫前夕,你身边大丫鬟突发疾病去世,乔乔不是还把身边最妥帖的丫鬟红云送给了你么,她待你一片真心,你却因为我,对她抱有成见。”
梅雪衣的眉梢轻轻一挑。
哦,勾结金陵人,想要害她的贴身婢子吗。
“原来是这样啊……”
“雪衣,我不是怪你。”沈修竹叹息,“我知道,即便卫王没有下旨封你为王后,你也打算和我退婚了,虽然你还没说,可我……是有感觉的。我也知道,乔乔一日没有出嫁,你就会一直介意她,所以我已经替她留心着适龄的男子……”
梅雪衣回眸看了他一会儿。
不知为什么,听到梅雪衣早有退婚之意,她的心情莫名地松快了一些,大概是因为这个女人还不算蠢,让她感到欣慰。
她微笑启唇:“沈修竹,你真是个好人。”
他动了动嘴唇:“雪衣……”
“可惜我不喜欢好人。”她凝视着他的眼睛,“我的男人,眼睛里只能有我,别说什么心疾,哪怕别的女人跪在他面前,万刃穿心,他也绝不可以低头看一眼。”
她唇畔的笑容至艳至邪,他心头一凛,呼吸一滞,下意识地松开了攥住她袖口的手。
“雪、雪衣……”
“叫我王后。”
“你待我,真的没有任何情意了?”他的声音溢满了痛苦,“只是因为乔乔吗?可她是你的亲妹妹啊,我待她亲切,也只是因为你。她并没有对我说过任何越界的话,你看到的那次,是她心疾发作,我扶了她一下而已。这样你都不能容么?”
梅雪衣脚步微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