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昭明对她一笑,慢声道:“郡主跟我一重逢,就问我这么多问题,我真是受宠若惊。”
若是平常听他这么说话,宝意只怕要烦了,可是现在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她甚至觉得欧阳昭明这样说话也让人高兴。
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忽然想起自己手里还抓着一把凶器,忙把镰刀先放到了一旁。
现在想想,像自己刚刚那样凭空出现,还一见面就要砍他,欧阳昭明能及时认出她来,手下留情没取了她的性命,她就该知足了。
欧阳昭明见她放下镰刀,没有追问自己她的问题,反而先回应了自己刚才的那句话:“三日前,我们被带去了一品阁的地宫,之后月重阙又很快召集车队启程,要往皇都去。在来到这座城外的时候,影七制造了混乱,我趁机躲进了玉坠里。”
玉坠。
欧阳昭明的目光在她颈间停留了一瞬,这看来也是她秘密的一部分。
他没有多问,先将注意力放在了“三日前”这个时间上,那时宫中的信使应该刚刚才出发。
他问:“在地宫中发生了什么事?”
以至于月重阙这样急急的要从里面出来,赶往皇都?
听他问到这个,宝意的眼睛就更加亮了。
她立刻将自己在地宫中所见所闻,还有进入那座城池之后,从民宅到一品阁的根据地要走过多少步,有什么明显的特征,统统告诉了欧阳昭明。
她本以为自己记下来这些东西,要等到历尽辛苦回到大周之后才有机会同他说,可是没有想到一出玉坠就遇上了他。
宝意想,以欧阳昭明的性格,他能来东狄应当是做好了万全准备,甚至可能在国境边缘就有着大军埋伏。
欧阳昭明见她眉飞色舞、满脸期待地说着这些信息,眼底浮现出了有些微妙的光芒。
他们监察院的人在东狄经营多年,也没有找到一品阁的驻地在哪里,她不过是被这样意外的掳过来当作了人质,带回来的消息就比在这里经营了几十年的情报据点还多。
“如何?”宝意说完之后就望着他,问道,“这些信息有用吗?”
欧阳昭明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对她挑了挑眉:“郡主是想问,知道这些消息,我能不能现在就过去,把他们的老巢给端了?”
宝意:“……嗯。”
虽然不中,但亦不远矣,想跟月重阙谈判,手上自然是要有些筹码的。
若是此次能够叫他吃个大亏,那也算对他在北周做那些事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了。
可是没想到欧阳昭明却摇了摇头,说道:“要让郡主失望了,我这次是一个人来的,手中所能调动的力量,不过也就是外面的这些护卫。”
至于其他据点,太过分散,现在大雪封境,根本就不可能调集过来。
尽管知道了一品阁的老巢,似乎可以功毕于一役,但也只能很可惜的放弃。
“你是一个人过来的?!”
宝意的重点却不在可惜上面,她听着欧阳昭明竟然是只身来了东狄,条件反射地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一个人来,太危险了——”
月重阙想杀他,东狄又是他们一品阁的大本营。
他在大周是动不了欧阳昭明,可若知道欧阳昭明来了东狄,他会放过他吗?
“毕竟郡主是因为我,才被绑到东狄来的。”欧阳昭明重新戴上了面具,又戴起帽子,在宝意面前再次变回了一个面容粗犷的东狄商人,只有那明亮的双眼还看得出是他,“我当然要来把你毫发无伤的带回去,才对得起宁王,对得起霍老。”
宝意听到父亲的名字,又听到爷爷,只忍不住问道:“我失踪的事,我父亲知道了,我师父也知道了吗?”
她这样骤然失踪,被绑到东狄来,家中亲眷知道了,一定担心得很。
nainai,爹娘,哥哥,爷爷,还有冬雪……
想到冬雪现在不知该何等的自责,宝意就后悔自己没有更加小心。
“放心。”欧阳昭明见了她脸上的神色,难得做了宽慰人的角色,“你被绑到东狄来的事,只有陛下、我、宁王、你三哥和霍老知道。把这件事告诉霍老,就是为了让他配合遮掩,现在京中众人只以为你是在别庄休养,同霍老学习书画。”
听见母亲、祖母、大哥、二哥他们还不知道自己被绑走的消息,宝意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没让他们太过忧心,而现在自己又已经遇上了欧阳昭明,不用再像无头苍蝇一样在东狄乱撞,很快就可以回到大周去。
宝意想着,再次看向面前的人,见到欧阳昭明完全变了一个样的脸在车厢中的灯火下仿佛镀上了一层光。
太好了,见到他,她就安心了,毫不怀疑他能够带自己安全离开。
欧阳昭明见她安心之后,也咀嚼起了她带来的消息——炎热地宫、违反常理地催熟蛊虫、同应天帝一样发病的幼童。
良久,他嘴角一勾,低声道:“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