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在那人人畏他、惧他、无人知他隐衷的地方,他会更愿意被埋在草原上,身躯化为泥土,灵魂脱离躯壳,化成天上雄鹰,从此自由自在,翱翔天地之间,替他曾经守护的大周,在离东狄只有一山之隔的地方,继续为大周看着他们。
草原上有牧草丰茂之处,也有荒芜之处,荒芜之地通常是上一年放牧过的地方,游牧民族总是追逐着水和草不断地转移。
宝意朝着远方走,与天地间滚动的羊群背离,在只剩下风声与雄鹰鸣叫声的地方,远离了集市,远离了其他,天地间仿佛就只剩下她一人。
她选了一片格外荒芜的地方,身体消失在原地,等到再出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再是一个人。
欧阳昭明维持着被她半抱起来的姿势,由玉坠空间的土地上转移到了外围。宝意伸手托着他的脖颈,把他慢慢地放到了地上。
草原上的风吹动着他的衣衫和长发,宝意看着他在阳光下显得越发像在自己想象中一样,不是死去而是在牧民的帐篷中千金买酒,喝醉以后找了个地方席地而眠。
她看了他片刻,然后拿着从玉坠空间里带出来的工具,开始在自己为他选定的墓地上一锄一锄地挖起了地上的土。
从一开始平坦的土地,变成浅坑,然后变成深坑,宝意挖得极其认真。
这是欧阳昭明长眠的地方,她不能为他立碑,甚至不能为他栽一些花,到来年好祭奠他,只能将这个坑挖得尽量深一些,宽敞一些,让他睡在里面的时候不会有拘禁之感。
虽然不能留下印记,但是等到明年再回来,这一片牧草格外丰茂之处,就是他的埋骨之地。
宝意挖得专心,没有注意到身后她放在这天与地之间的人,像是沉睡了一冬的种子,被这草原上的阳光与风唤醒。
他本就柔软的还带着体温的肌肤被这阳光注入了生机,他恢复了呼吸,那曾经像冬日里截断的溪流一样,在宝意指下消失的脉搏也像是春天复苏的流水,重新地接续了起来。在重新开始起伏的胸膛里,那颗心脏稳健地跳动了起来,一下一下敲击出生命的韵律。
听见耳边一下一下挖土的声音,欧阳昭明闭着的眼睛睫毛开始微微地颤抖,最先复苏的是听觉,随后是视觉,就好像做了一场长长的梦,一睁开眼睛,刺入眼中的就是金色的阳光,同他倒下的那个雪夜仿佛已经是两个世界。
他抬起了手,遮在眼睛上,另一手支撑着自己从地上坐了起来。
支撑地面的那只手抓到了些细绳模样的事务,欧阳昭明低头,发现是几条干枯的草根,而面前有一个人背对着他,正在努力地挖坑。
尽管她身穿厚重的棉袍,打扮得像个少年,但欧阳昭明还是认出了她。
他坐在原地,等着宝意转身。
宝意停下了动作,站在坑中,自觉已经挖得足够深了,于是把铁锄放在了一旁,转过身来就要将欧阳昭明拉下,可是一转身,却对上了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看到那双熟悉的眼眸里映出自己的影子,宝意一下子呆住了,不知自己此刻是身在梦境之中,还是累得出现了幻觉。
但是面前坐着的这个,确实是刚才还没有呼吸没有心跳的欧阳昭明。
他看着宝意,指着她挖的坑问道:“你挖这么大的坑做什么?”
宝意反应不过来地看着他。
看着面前这个她费尽心思,用尽手段想要把他救回来却都失败了,可是等到她放弃,想要挖个坑把他埋了以后,却又这样苏醒过来的人,心中一时间涌起了惊涛骇浪。
有无数个问题从宝意的心里冒出来,争先恐后地涌到了嘴边,想要问欧阳昭明——
她想问他是怎么活过来的,之前在玉坠空间里怎么就不见他回应自己,可是等到了最后,从她嘴里冒出来的却是干巴巴的一句:“把你埋了。”
欧阳昭明朝她一挑眉。
这个动作越发刺激了宝意的记忆,让她确定这个坐在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是一个活生生的欧阳昭明。
宝意感到自己的头晕了起来。
那些空茫无序的情绪在她脑子里膨胀成了一团棉花,把其他的东西都挤了出去,令她所能做的就是一瞬不瞬地看着面前的人。
见她不知还要在里面站多久,盯着自己发多长时间的呆,欧阳昭明朝她伸出了一只手:“上来。”
别的问题都可以等之后再问,现在还是先把她从这个坑里拉上来再说。
草原上的阳光灿然,是一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在远离集市、草场的这一处,这个深坑显得无比引人注目。
宝意挖的这个坑有半人深,欧阳昭明确信她是真的打算把自己埋了。
这么大一个坑,她一个人挖,用的时间也不算太长,能挖得这么方方正正,也算是难得。
宝意正跪坐在旁边,被拉上来之后,欧阳昭明就看到了她穿着的袍子上沾到的那些泥土。
不过她本人并没有顾得上伸手去拍一拍,只是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