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英稍稍愣了一下,她说知道,微微低了头。
“二爷是护着奴婢才受伤的,只是奴婢卑贱,万不敢受二爷这等恩德,奴婢定竭力伺候二爷康复。”
宋远洲看着她的神情,听着她的言语,她没有什么动容,只有背负了巨大压力的感觉。
宋远洲嘴里好似被灌进了苦水,苦水流进心里。
他在漫天的苦涩中冷声开了口。
“与你无关,你想多了,出去吧。”
“是。”
门发出吱呀一声响,计英走了。
宋川重重叹了口气。
“远洲,你果真不说给她听?”
那位二爷眸色冷清低看着少女离去的方向,止不住地闷声低咳。
“不必。”
☆、
计英履行她的承诺尽心尽力照顾那位二爷。
她是一直晓得宋远洲厌弃她的。
在宋远洲眼里, 她是害他父亲表妹和他自己生活Yin郁的元凶。
所以在她刚到他身边之后,有意折辱,毫不手软。
她以为这样会很久, 久到可能这辈子宋远洲都不会对她有所改变。
当然,她也没想有什么改变, 可她也没想到那日在山间, 火铳里的散弹扫来的时候, 那人会冲过来, 一下将她扑在了身下。
火铳从他背上扫过,她听到他胸口震颤的咳喘, 可他就在那样护着她,将她抱在怀里护住。
那一刻, 计英心头一跳。
她心跳是因为她迷惑了,如果宋远洲真的舍身救她, 她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
她早已想好了要离开, 他折辱她, 她便偷走园林画的内容,带走她卧薪尝胆换取的东西离开,从此与他井水不犯河水。
她觉得这样最好。
可若是宋远洲真的舍身救她,她怎么办呢?
她迷惑, 但那位二爷亲口说了,不是,是她想多了。
或许是她想多了, 也或许确实如此,但计英不想去琢磨这么清楚了。
如今的她, 没有Jing力承担那么多的情绪, 更无力背负那么多的情债, 她只想脱离宋家,找到哥哥,复兴家族,东山再起。
所以,她能做的只有尽心尽力伺候那位二爷,照顾他尽快康复。
计英真正尽力去做一个奴婢的本分。
不过几天,那位二爷的伤就好了不少,只是面上的Yin郁却未曾减少。
宋远洲的确实无法开怀。
他看着她在旁尽心尽力地伺候,有些说不清的难受,不小心与她对视,也会感到尴尬,看到她面无表情地垂下眼帘,更是心下收缩,而若是将她撵得远远地,心里空荡得发慌,没有一刻能放下心来。
宋川的药没能缓解他的胸闷和咳喘,只能治好些皮rou伤,但宋川的话却向隆冬的寒风,将他心头不经意间流淌的溪水冻成坚冰,处处刺得他浑身发痛。
宋川问他,那日不过是火铳,若是刀架在脖子上,是不是也会奋不顾身?
会吗?
宋远洲不能说他不会
如果爱一个人是着了魔,那他真的是着了魔吗?
可是,那是计英,计家的大小姐计英
每每念及此,宋远洲咳喘得停不下来,心肝脾肺震得生疼也停不下来。
回到歌风山房养病的日子,苏州城梅雨季到来。
窗外滴滴答答下个不停,少女除了和所有人一样用火烤干衣裳,就是伺候那位二爷吃药。
二爷有时候不想吃药,或者说不想当着她的面吃药。
她便去到廊下窗外,听着雨声滴滴答答作响,坐在绣墩上学着走线平整地给男人缝一只袜子。
除此之外,两人之间只剩下沉默。
小孔氏来看过宋远洲两次,每次都想问及这位二爷到底为何受伤。
她看着计英,“二爷做事素来谨慎,平白无故不会受伤,计英你在旁伺候,可晓得那日山匪伤了二爷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种时候,那位二爷便跟她递来严厉的神色。
计英便说,“不知。”
之后小孔氏不问了,只是意味不明地问二爷要不要从她那调几个人来伺候,比如香浣。
都被二爷拒绝了。
只有计英和茯苓以及小厮们轮流照看二爷。
梅雨季过了一半,二爷伤势养好了,偶尔也能出出门。
计英大大松了口气,从头顶到肩膀都轻巧起来,也把自己就快要发霉的画笔画纸拿出来,凑着偶尔晴天茯苓翻晒画的时候,摹绘云澜亭的园林画。
让她想不到的是,拂柳山庄打听了这么久,终于也有了下落了。
约莫是宋二爷收集园林图的事情好多人都听说了,愿意助一臂之力,这位宋二爷也表示,待到收到了拂柳山庄的园林图,便在苏州召开一场园林图大会,邀大家一起品评。
江南园林界为此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