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川怕宋远洲身子撑不下去,干脆跟太医院告了长假,眼下就住在宋远洲的东厢房里,有事情以便随时照应。
宋远洲在苏州城里找人已经够大功干戈了,身子亏空的厉害,他费了许多工夫,终于让他不再吐血。
可他若是还要顶着烈日,车马劳顿出城寻人,宋川只怕他一不留神,宋远洲就活不了几日了。
他听了黄普的话,深吸了口气。
难道说,他到底还是要告诉宋远洲,其实他们已经确认了小西屋里那个烧焦的尸体,就是计英吗?
那家主,能撑得住吗?
宋川很犹豫。
他这里正犹豫着,就听见宋远洲的脚步声响在了院子里。
脚步还有病态的虚浮,但他语气却异常的坚决。
“套车,我去松江。”
宋川两步出了房门,“去松江做什么?”
宋远洲并不看他,只是目光看向东南方松江的方向。
“听说那叶世星去了松江徐家做事,说不定她也去了,两人在松江汇合。我过去找她,定能找到。”
黄普苦着脸在宋川身边小声道,“川二爷,二爷他就是这样,整日胡想 ”
宋川深吸了口气,走向了宋远洲。
“远洲,我们所有人在那之后都没有再见过计英,只有你说在见过她,这会不会是你的幻觉?”
宋远洲怔了一下看过来。
宋川继续道,“你现在身子状况很不好,再加上为了让你不再吐血,我下了猛药的原因,不乏出现幻觉的可能。远洲,你看到的真的是幻象,我们别找她了,好不好?你需要静养。”
宋远洲低咳了两声。
“我不找她,她不会主动回来。我不是看到了幻象,那天街上的人肯定是她。我现在就去松江。”
他说着,当真要去,宋川的劝告一点用处都没有。
宋川拉住了他,顺势扣在了他的脉搏上。
“你觉得你这身子,真的经得起这般折腾?!你清醒清醒!”
宋远洲又是一声低咳,语气里满是清醒。
“我很明白我在做什么,况且,我也死不了。”
“死不了?”宋川气笑了,“你真觉得你死不了?”
“自然。”宋远洲看向他。
“我其实比你清楚,老天爷只会让我活着受罪,不会让我死了痛快。”
宋川沉默了一阵,最后看着宋远洲,低声开了口。
“若真死不了,我该放心了,有些事情,我该跟你说明白了。”
宋远洲抬眼看去,“什么事?”
宋川的声音低沉而缓慢。
“计英的尸体已经确认了,我让人将她从小西屋里抬了出来,找了道士给她超度。你要想去找她,她 就在府中冰窖里。”
耳中好像灌了水,宋川的话隔着水传过来,他听不真切,或者不愿意听真切。
他脚底晃了一晃。
“你再说一遍?”
☆、
宋家冰窖。
宋川让道士们暂时离开。
宋远洲看着冰窖厚重的石门前, 贴着刺眼的黄符,染香的气味随着门内的冷气向外冲。
一切都是那么真实,真实到若是只为了骗他, 做不到这般事无巨细。
冰窖里的冷气刺着他的皮肤,侵入他的心肺。
他随着宋川向里走,转过一个角,就看到了黄布盖住的东西。
宋远洲浑身冷得战栗起来, 颤着手想要拉开那黄布, 宋川又突然止住了他。
“算了, 别看了。”
宋远洲恍若未闻,还是一伸手拉下了那布。
黄布被他一拉, 顺着他的力道滑落了下来,布下盖着的黑色木棺现在眼前。
宋远洲眼睛被那木棺一刺, 脚下又是一晃。
宋川这次真的拉住了他。
“算了, 真别看了,她就在这里,待到超度完了就要下葬了, 让她安息吧。”
他扯着宋远洲要往回走,可是宋远洲就像被钉在了棺材前的地上, 是如何都拉不动了。
他浑身发凉仿佛与这冰窖融为一体。
翻涌的气血在急速流动之后聚到了心口,又最后齐齐涌向胸肺、喉头。
他向下咽去,用尽最大的冷静。
“会不会是找来顶替的尸体?若是她放火脱身, 也该有具顶替的尸体不是吗?”
宋川看着他这般模样,很想似之前那样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给他一些机会, 但宋川犹豫了一下, 还是说了实话。
“虽然人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了, 但仵作来验过,确实是女尸,身量也对得上,身边还有她的一只银簪,茯苓已经辨过了。远洲,你当知道找一具如此相仿的尸体顶替,只能看机缘巧合,若不是她,还有谁呢?”
若不是她,还有谁呢?
宋远洲感觉不到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