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钟弘扬还是没有讲任何段子,只是弹起他的吉他,唱起了《离家的孩子》。
我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但这首歌真的被他唱得很悲切。
“月儿圆呀月儿圆,月儿圆呀又过了一年。”
“不是这孩子我心中无挂牵,异乡的生活实在是难。”
台上的人声音都有一丝颤抖,台下的人该干嘛还是干嘛。
打牌的打牌,吹牛的吹牛,还有人嚷嚷着演艺团把声音开小点。
似乎只要不是穿着暴露的美女上台热舞,就一点都不想多加关注。
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待下去的,只觉得四周嘈杂喧闹。看起来很热闹,似乎又差了什么,让人有点格格不入。
我看着厨师队端上饭菜,听着他们放起鞭炮,看到主人家出来招呼客人,拿着酒带着笑意一桌一桌地敬酒。
慢慢的,我终于发现哪里不对了。
就我和岳父这桌,一共十个人,都有人谈起了邓友明这个老人的事情。
他们说邓友明死了也好,免得祸害亲人。
“你们是不知道啊,当时他卧病在床,还要儿媳妇给他端屎端尿呢!”
“就是,我看到他们晾晒的床单,唉,洗都洗不干净哟。”
“这就算了嘛,还要花钱照顾着,免得别人说闲话。”
那个中年大叔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我跟你们说啊,当时邓家可是愁坏了。谁都说自己工作忙,有事抽不开身,不想来照顾邓友明。”
“然后三叔说二叔,二叔骂大叔,嫂子骂小舅子,一团糟。都说他们是不想负责任,没人性的东西。”
“要我说啊,邓家上来都盼着邓友明早点去世呢!”
“可不是嘛?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老而不死是为贼!”
我觉得有些听不下去了,环顾了一下四周。
他们都喝得红光满面,满嘴油腻,还有的桌上开始划拳喝酒,不亦乐乎。
台上的表演还在卖力地进行着,一旦有美女上场便是满座掌声。
这些邓家的人,在老人健在时看不到半点孝敬,有事都想着推脱。
可到了办丧事的时候,却一个比一个卖力,似乎生怕别人看不到。
“看,我们让老爷子风风光光的走了。村里哪家比得上我们邓家,丧事做得这么上心?还不够表现我们的孝心吗?”
我怀揣着恶意猜度着他们的心思,竟然诧异地发现,似乎很有道理。
隔壁桌还有人在感叹,说邓家对邓友明真是有心了,烟都是发的玉溪,还请了道士来唱丧吊唁。
嗯,邓家人脸上有光了。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叫红白喜事。
好一个“喜盈门”。
我觉得这顿饭吃得很压抑,问起岳父陈朝华,今晚还要来吗?
岳父皱着眉头,说道:“算了,人情到位就好了,不来了。”
我总算是松了口气,觉得这种场合太不适合我了。
有时我都会好奇啊,他们就这么不待见病重的老人,那到了自己半截身子入土那天呢?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村人,我竟然有点反感农村了。
可仔细想想,有问题的真的是农村吗?
我喝了一口桌上的王老吉,竟然有几分喝酒的感觉。
尚未吃过饭的时候,主人家就让演艺团停一下,说是道士那边要来唱丧了。
在道士的带领下,邓家家属都到齐了,披麻戴孝地跪在纸板上。
道士说了一些追忆和煽情的话,让邓友明一路好走,然后让家属们哭。
我听到家属们嚎得厉害,好像多么撕心裂肺一样。但哪怕是邓友明的三个亲儿女,都只有一个人真正留下了流水。
其他人都是一脸的痛苦,甚至有人深深趴在了地上,捶胸顿足的也有。
我差点以为他们真的很追思这个老人——可惜他们没有掉一滴眼泪,甚至哪怕红个眼眶。
反倒是道士哭得撕心裂肺的,眼泪哗哗地往下掉,扯着嗓子煽情。
好像死了爹的人是他一样。
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看待这一幕的,似乎有些司空见惯,但我只觉得说不出来的难受。
原来生活中到处都是讽刺。
吃过饭后,我们一家四口当即溜人,主人怎么挽留都不管用。
只是爷爷不愿意走了,还在等待着大白月退的美女上台,一个劲催促着。
头疼。
我们回到妻子老家之后,岳母就说带着陈安琪去摘粽叶,准备做粽子。
留下我和岳父待在一起,莫名地有点紧张,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抽烟吗?”岳父递过一支玉溪,先前送份子钱邓家给的。
“不抽,戒了。”我规规矩矩地坐着,摇头拒绝道。
“烟都能戒?是条汉子。”陈朝华显得很赞赏的样子,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