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知道陆铮这么说是好意,但安笙仍旧无法让自己的神情看上去轻松一点儿。
师傅是个出家人,从不与人为难,就算出门云游,也从没受过伤什么的,可他这次居然通知自己,他受伤了,还让自己赶紧来见他,这件事本身就很不对劲。
她简直不敢想象,是受了多么严重的伤,师傅才会叫人通知她即刻来见?!
其实陆铮也并非不知安笙的想法,但此时此刻,他能做的似乎也只有这样苍白无力地劝上几句了。
第一次,他恨起自己的沉默寡言,不善言辞来。
也许他会说一些,安笙的心情就不会那么糟糕了。
但世上没有那么多也许。
相比较安笙来说,陆铮的心情也并不见得比她轻松多少。
他认识普云大师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深知这位得道高僧的性子和行事做派,若非真到了不得已的地步,他绝对不会为这样通知安笙和自己来见他。
但当着安笙的面,陆铮无法将这些心事宣之于口。
因为他怕。
安笙看上去脆弱极了,他知道,这时候的她,需要自己的保护和陪伴,所以,他不能也跟着一样将脆弱表露出来。
陆铮抓住安笙的手,将那只冰凉的小手拢在自己手掌中,带着她一道进了寺。
青葙跟司契沉默地跟在后面,神情都是少见的严肃凝重。
大概在所有人看来,都无法相信普云大师会受伤,大师在他们心目中,几乎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
安笙和陆铮几人一进寺,就有僧人迎了上来,问了好之后,便沉默地带着他们去了普云大师所在的禅院。
等到了禅院门口,安笙却忽然有些迈不动步子了。
陆铮察觉她的异常,忙停下来小声问说:“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的声音像是从天外传来一般的悠远,以至于安笙怔了怔之后,才明白他在问什么。
片刻后,她摇摇头,说没事,然而脚步却依旧迈不开。
她简直无法相信,有朝一日,自己会胆怯成这个样子
只是站在这所禅院门口而已,她居然就迈不动步子了,那待会儿见到师傅呢?
没有人催促她,所有人都只是静静地,沉默地看着她。
安笙呆站了半晌,直到脸上传来一阵凉意,方才像是忽然间被惊醒了似的,回过神来。
原来不知何时,天竟飘雪了。
然后,她突然加快了脚步,朝里面走去。
这所禅院,她很熟悉,所以,不需要知客僧引领,她就可以准确无误地找到普云大师的起居室。
送他们过来的僧人并没有跟进来,只送到院门口,就离开了。
安笙几步来到普云大师的起居室门口,还未推门,就听见里面一阵压抑的啜泣声传出来。
一听到这声音,她的心立即像是被谁揪紧了一样,然后再也顾不上犹豫,一把推开了房门。
房内,慧通哭得通红的眼睛看过来,看清楚来人之后,再没了往日的沉稳持重,像是雏鸟奔向母鸟一样,朝安笙跑了过来。
安笙一把接住他,抖着手摸了摸他的小光头,半晌才轻声道:“师傅”
慧通打着嗝儿回道:“师傅,师傅在床上。”
安笙闻言便再顾不上安抚慧通,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来到普云大师床前。
等到了床前,她的眼泪就再也止不住,断线的珠子一般滚滚而下。
只见床上躺着一个干巴巴地瘦老头,满面青黑地闭着双眼,跟她从前所见过的那个睿智、通达、慈爱、总是笑眯眯,偶尔也会朝她发火的老和尚,简直毫无相像之处。
这是谁啊?
师傅不是去云游了吗?
那这个躺在他床上,一副油尽灯枯之像的老头,是谁?!
这时候,床上躺着的普云大师慢慢地睁开了双眼,见到安笙,就缓缓笑了,“来啦。”
一开口,倒还是安笙熟悉的声音。
可她看着这个干瘪的老和尚,此刻却只想哭。
“别哭啦,”普云大师叹了一声,依旧满脸笑意,然后视线一转,定在陆铮脸上,笑意更深了些,“你也来啦。”
“大师”陆铮嗫嚅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不知道受了什么样的伤,才会让普云大师这样,他只知道,这位大师傅看上去不好极了。
此刻的普云大师,让他恍惚想起了一个记忆中的人,他的祖父
似乎祖父死前那一晚,就是这样的
思及此,陆铮也不禁满心骇然。
安笙哭得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她无法问普云大师怎么了,她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个贯穿了她两世生命,两世里接拯救她于水火之中的老和尚,更像她心中幻想过的父亲。
哪怕他是个出家人,但她心中仍旧尊这位老和尚亦师如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