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景生和关琛意图修改台词,陈导对此也没什么不满的。他毕竟清楚自己这份工作是怎么来的。
项目、资金、制作班底和发行,都是因为张景生这名头才得以通过,片方找到他这个普通导演,为的也是在片场时不压张景生,能乖乖听话。
所以陈导将这场戏往后调整,先拍其他的,给了点时间让张景生和关琛商讨。
关琛跟张景生凑到了一起,琢磨着具体怎么改。
但改台词不是随口就来的事情。
关琛演了吴泽这么久,很清楚吴泽的性格和行为模式。他可以把对峙时吴泽的台词改得很霸道,很狡猾,很临危不乱,就算死到临头,也不会丧失风度……但他无论怎么改,只要吴泽最后一哭,关琛就觉得别扭,所有塑造前功尽弃。没想明白吴泽为什么哭,前面那些台词怎么符合人物都显得断裂。
“台词能改,那哭戏能改掉吗?”关琛问张景生。
“应该不能。”张景生笑了笑,问:“为什么要改?那一哭,等于给吴泽洗了一下,很招观众喜欢的。”
关琛皱着眉头想了想,才说,他越是了解吴泽,就越是觉得在那个当下,那个情景,吴泽的哭,像是被编剧强行安排的。“不知道编剧这样安排的用意是什么。”
关琛心想:【总不可能是为了过审吧?】
张景生没有马上回答,他只是拿出了他的剧本。
张景生的剧本没有关琛那样翻得快碎了,只是稍微有些卷。展开,里面用清晰的黑色水笔在空白处圈圈写写,像是作家的手稿,像好学生的课堂笔记,干净,乱中有序。
翻到剧本的最后几页,楼顶对峙的部分。
关琛眼尖,看到那一页的最上方,用红色的笔写了两个字——【答案】。
“因为那个哭,已经不仅仅是为了塑造人物,它同时是【答案】的一部分。”张景生说。
关琛没懂,虚心求教。
张景生似乎有着丰富的改台词经验,而他这样的人说要改台词,显然不只是想要滥用大牌演员的特权,耍性子而已。
“我大概知道了你的问题在哪里。我们先一点一点分析。”张景生说。
关琛立马上课一样坐好。
张景生耳提面命道:“编剧之所以不欢迎演员擅改台词,就是因为演员只会钻到角色,通过角色说话。他们说出的话虽然很符合角色,但未必符合电影。电影毕竟不是现实,电影是作品,既然是作品,就必然有着创作者对这个世界的表达。”
关琛听着张景生的分析,连连点头。他差点忘记了对方除了是个影帝,同时还是个水平不错的导演。
“我也是当了导演之后,才想清楚的。”张景生笑着说。当了导演之后,视线站得高而远,才知道自己年轻时跟导演编剧吵的架,有些是没必要的。“用人物表达,和用作品表达,是两种维度,你以后跟编剧为了台词吵起来,不要太冲动。如果你知道了创作手法,剧本结构,再去吵,能大大提高胜算。”
关琛连忙拿出小本子记下来。
他以前还以为有个名牌大学的文凭,就能让编剧纳头就拜,现在看来,改台词也是门技术活啊。
张景生继续说,《警察的故事》这部电影虽然是商业片,但也有其立意。电影抛出了一个提问——原生家庭对一个孩子的影响有多大?
“有的电影只负责提问,不负责给出答案,这样固然留了白,促使观众在影片外进行追问,但这不利于商业片的营销,也显得创作者对于这个问题还没有想清楚。观众看完后,会感觉少了点什么。《警察》这部电影,是有答案的。影片的最后,也是给出答案的时候。”张景生讲。
关琛想到了段小风的身世。影片中途,段小风被发现不是真正的警察,这一度让张家驹他们被困在警局。
原来隐藏身世不仅仅是为了吊观众的胃口,还因为要揭露时和吴泽的死形成对照,展示【答案】。
张景生说:“吴泽和段小风,一个有爸妈,但被虐待着长大;一个没有爸妈,但他看到了他爸为给他一口吃的,跑去犯罪随后被车撞死;一个误入歧途,一个热心助人。影片给出的【答案】,就是一个小孩在童年时感受到的【父母的恨】和【父母的爱】,会一直陪伴着他们,影响着他们。”
关琛听得很认真。
之前跟张景生演对手戏,他顶多觉得张景生演技很厉害,但现在一看,更厉害的是支撑那些演技的学识和经验。对方能成为老戏骨、导演、艺术家,肚子里的确有点东西。
“基于【答案】是让观众明白原生家庭对孩子的重要性,所以最后安排那场哭戏,作用其实想让观众觉得吴泽很可怜。吴泽他爸骂骂咧咧地走出来,大家恨他恨得不行,然后吴泽一哭,观众心都软了,觉得吴泽这样的人原本是有救的,只不过运气不好,没有谁是天生的坏人。然后明白了亲子关系、家庭教育的重要性。”张景生站在创作者的角度,对关琛进行了回答。
“哭是为了让观众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