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下旬。京师的早晨人声鼎沸,热闹的街巷一声迭一声,抬头一望,不知归何处。姜落正在厉寒玉的成衣店里数着自己这么久以来的积蓄,数目还算可观。分成叁份,一份带回家给师娘他们,一份给云枝带回沉家,一份给茉莉。茉莉说得对,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自己的生活,她已经往前走过那么多路了,不应该将自己困在过去。自上次一别,姜落就再也没见过她,准备明日把钱交给她就当道别。但她还是不甘心。至于是哪里不甘,姜落心里清楚。上次太过莽撞,反而给人添麻烦——她要的不该是强权互压的帮助,而是……思绪被敲击台面的声音拉回,账房提醒她算得差不多了,明天就可以过来取走。“谢谢。”姜落点点头,转身出了成衣店。云枝正在外面等着,与来时不同,身侧停了一辆马车,画面很和谐。姜落有些疑惑地看着云枝,她们来的时候是步行。她正要开口询问,忽见一只手挑开了帘子,朝她招了招手,像是一个信号。一旁的云枝也朝她点头,示意她上马车。姜落踏上轿凳的时候,还以为是沉妙瑜在里面。但当她撩开车帘顺着看过去时,人就愣住了。没有被指尖抬住的珠帘噼里啪啦地晃荡在一起,打在手背上,清透的颜色在发出脆响。面前一左一右两个人。她忍不住想哭。是哥哥姐姐。即使贺兰梓戴了面纱,也不妨碍她一眼认出。贺兰梓扫视了她一眼,判断着她的状况——明显瘦了,皮肤也没有之前那么好了,手也糙了些……啧啧啧,真是一点没有好好照顾自己,那个姓严的又是干什么吃的?她避开了与那样闪着泪光的眸子对视,倒不是别的,只是自己看多了会狠不下心来批评她。姜落很快就明白她生气了,她过去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衣袖,乖乖地趴在她的膝盖上,仰视着她,脸上是一个“求原谅”的表情,“姐姐……”“啧。”贺兰梓眉头皱了起来,抬起食指往她额头上敲了几下,“好好说话。”其实声音与往常并无不同,也有可能是太久没听到了,她总觉得在撒娇。“……哦。”姜落应了一声,低下了头。贺兰梓很少对她生气,她为什么生气姜落也清楚,“姐姐,我不是故意这样做的。”她又抬眼看了看迟央淮,却见他是一副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样子。她原本是想说些什么的,忽然又想到哥哥永远是向着姐姐的——哥哥是喜欢姐姐的。爱人般的喜欢。只要姐姐原谅她了,那哥哥也不会为难她。贺兰梓看着姜落这模样,忍不住又捏起她的脸,“原来你才是最胡闹的那个。”姜落如实作答,“找师父和哥哥姐姐,不算胡闹。”贺兰梓无语地看了她一眼,有时候她真怀疑姜落是不是呆头鹅变的,“冥顽不灵。”迟央淮也对姜落进行了全方位的观察,“阿姊和我都担心你。那家伙没有欺负你吧?”姜落摇头,眼中满是诚挚,还有一些无意识间透露出的暧昧,“他对我很好。”贺兰梓打量着她的表情,不动声色地皱了眉头,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紧接着看了一眼迟央淮,忽然觉得他不争气。迟央淮自然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心头有些发毛,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叁个人突然间都没说话,四周一下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珠帘的清脆声。姜落左右看看,有些奇怪,“姐姐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哥哥不就可以了?反正他最喜欢你了。”一语惊醒梦中人。迟央淮不敢承认更不敢否认这句话,只是轻咳一声,不太自在地摸了摸自己一瞬间烧得通红的耳垂。他想悄悄用余光去看贺兰梓,又怕被她抓个正着,现在还能有个“正确”的身份守在她身边,就不能因为一时冲动而毁于一旦。已经忍了十一年四个月又十天,话到嘴边再忍一下又怎么了。“嗯。”贺兰梓对此只是轻轻应道,打算就这样掀过这样的话题,但她心里清楚,姜落说的是真是假。只不过她不会给他那样的“甜头”,只是偶尔抛出些饵子吊着他就行了。但她也曾想过,若有一天他弃她而走,她恐怕会一刀刀地将他凌迟。这不是什么正常想法,但她想不出更好的了。“啊。姐姐没同意。”姜落自顾自地呢喃着。同意?这个词让贺兰梓打开了新的思路——迟央淮对她的举动永远合情合理,而她也从未没有表现过非他不可。所以,是因为看不出她的肯定,他便不敢往前跨一步了?真是恶劣的胆小鬼——他们俩都一样。贺兰梓收回考量,直接忽视了迟央淮的各种,权当没听见姜落的话。她也不知这丫头经历了什么,明明傻乎乎的,竟察觉到了她和迟央淮之间并非亲情。但她并不打算去探究姜落经历了什么,姜落又不是一问一答的木头,自然有自己的意愿,想说什么和不想说什么。姜落又出声道,“师父……我知道师父的下落了。”既然贺兰梓和迟央淮在这里,那么严佑见到的就是游席知了。
“你不就是因为这个嫁到严家来的?”“不,不一样。”姜落紧紧握住贺兰梓的手,没等她多做解释,其余两人已经反应过来了。“原来是这样。”一阵轻笑后,贺兰梓抬手摸上了她的妇人髻,指尖轻轻抚过发簪,语调还是同往常一般沁人心脾,“很重吧。”“还是原来的麻花辫更可爱,不是吗?”背后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她该取下它了。贺兰梓捕捉到了姜落脸上一闪而过的明显不舍,调侃道,“严家那个还真是有本事啊,陷进去不想走了?”姜落缓缓摇头,“不。能找到师父和你们就是最好的结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