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顷刻间,许铭曜血液都近乎凝固完全。在突如其来的震悚中,神情几乎显出一丝狰狞。
周窈安似搁浅在雪地里,一动不动,任人处置,体温如水流失。
威力似要将一树厚雪皆惊落成飞鸟,幻听里振开的扑楞声如同放大到极致的心音,令周窈安感到彻骨的恐惧。
不能再真实的黄铜子弹猛烈地擦过那个人的左肩。
caesar遭遇枪击的骇闻往外辐射,一片哗然,触目惊心。伴随着旁人近乎惶恐的哭声尖叫,人高马大的保镖乌云般涌上来封锁了骚动混乱的区域,直升机旋翼洗流的轰响极尽撕扯着紧绷欲裂的神经。
陡然受惊之下,板机误动,枪口一瞬间走火。
但记忆开闸泄洪,反复冲刷着一种笃定,这一生无数瞬间,那个人仿佛都会原谅自己对他所做的任何事情。选择中牺牲,记忆中抹除。不止一次从身上,从心上,几近将他杀死。
声音如平地惊雷。
跟随尹致洲打猎的狗则精准地锁定了目标,穿过医疗队,飘逸毛发腾跃过雪毯,反应极快地追猎罪魁祸首,直直奔向周窈安的方向。
鲜血似漫透视网膜,周窈安感到呼吸吃力,伴随胸腔搏动的惊痛一次次真实到要让他从梦中坠醒。画面极其安静,濒临分崩离析。只有他和那个人同在寂静里,深入骨髓的连系盘枝虬结。
在尹致洲态度明确之前,没人敢代为处理,对周窈安轻举妄动,见他显然毫无追究的意思,许铭曜才解冻一般,上前将人小心翼翼地扶了起来。
那个人面容异常平静。眉弓渗下的阴翳慑人地静止着,深刻立体。
焦灼目光却错过深究那个人比当时情景更危险莫测的,太过沉静的双眼,视线垂于对一切后果浑然未觉的周窈安身上,一瞬未错。
窈安足底深深浅浅画在雪面上的脚印,跟过去,抬头撞入眼前的却是全然未能预料的一幕,比坏到极点的情况还要糟糕透顶。许铭曜面孔已随之褪尽温度,怛然失色。
画面随之天崩地裂,晃荡不稳。整座梦境都似在塌陷,眼前模糊至于失真。
眼底黑沉无澜,沉默中盯住猎物般,比起所面对的枪口还要黑魆魆。
“尹致洲!”
尹致洲为他擦过眼泪的手修长劲峭,因压迫伤口止血,已经被浸染成刺目的红色。
猝然入耳的那一声恍若解咒。石破天惊。
许铭曜僵立一旁,似咬痛舌头,在遽然爬过满脸的震惊中无法回神,吓凉了浑身血液。
尹致洲声音低冷地呵止,阻止猎犬向他扑去报复。
“chasel,放了他。”尹致洲语气仍然平缓,周身浸着淡漠的雍容,仿佛并没有血滴从肩膀落下。
乌缎似的长发因冷意黯淡,周窈安无暇拂去身上碎雪,远远对上尹致洲黑沉的眼睛,心脏在那一刻近乎停跳。
如遭一记重创。声色停止,周窈安面颊失尽血色,只
那只狗异常听话,只咬住周窈安沾着雪沫的裤腿,替主人守着猎物,防止他畏罪逃跑。
冷汗往下涔。瞬间的沉寂将一切感官都封死进去,要生生掐断喉咙般的窒哑感顷刻锈住了周窈安的呼吸。
尹致洲。
这一次一如既往,周窈安被保护完好的天真任性依然得到允许,除了一条由负罪感缠成的锁链,不附带任何条件。
chasel,那只阿富汗猎犬的名字,不是kyi,不是rajput。即便尹致洲从未同媒体认真介绍,他也应当知道,不应该遗忘殆尽。梦中周窈安如此肯定,是从什么时候起,哥哥从未对他有过保留。
那道身量极高的身影进入了有效射程,正被周窈安不太认真地尝试瞄准。
周窈安未经过枪支相关的安全培训,只是偶然的一两次在家庭射击场由那个人握着他的手,浅尝辄止地教他瞄准电子靶位,眼下已经因预料之外的后坐力没能稳住身形,往后趔趄跌入雪里。
许铭曜无法想通,周窈安握枪的手这样纤小柔软,手腕细瘦得仿佛稍加用力就能折断,在caesar面前从来乖怯纯稚,他怎么会存有开枪的胆量。
沉沉的压抑骇然笼下来,将每个人罩入极端负面的预感。
利落的猎装夹克,冷冰冰的锐利气质有如刀锋出鞘,周身浸在优渥有度的松弛里,分明是caesar无疑。
欲提醒对方危险,许铭曜情急之下喊出其全名。
深知平日再怎么疯玩也无关紧要,哪怕是那一次连车也烧作烟花秀,唯独只有绝不能让caesar受伤流血这一条铁律,受到家中长辈不止一次严词厉色的强调警告。
周窈安脸庞煞白如脆弱纸偶,怔忪间,心中一道声音不可置信地质问自己:你都对他做了什么?
一瞬间,所有未竟的话语都戛然而止。
枪管通畅,瞄准清晰。
足以洞穿虚实的痛楚近乎捣碎四肢百骸。梦滚滚而来,有如一趟虚无的列车自他身上沉沉倾轧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