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乱的贼子,杀了好几名朝廷大员,今年还号称了个什么镇闽开国大王,简直可笑!”
宋芷原想说,他画菊花是为了赞扬陈吊眼,可齐履谦这么一骂,这话就说不出来了。
齐履谦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子兰,你突然提到他做什么,莫非你画菊花是因为他?”
宋芷道:“此人一心为国,惨淡经营,不顾性命与安危,只为光复家国,难道不值得赞扬么?”
齐履谦脸色变了几变,四下一看,发现没人,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面色凝重地对宋芷道:“子兰,此话以后千万别再说了。”
齐履谦说完,嫌不够似的,有些匪夷所思地盯着宋芷,道:“此贼聚众数万,四处作乱,是扰乱生民的叛贼,什么光复家国,光复的哪门子的家国!”
宋芷“腾”地站起身,沉声问道:“伯恒兄,你不是汉人么?陈吊王与你我同为汉人,他光复的家国,自然是我大宋……唔!”
宋芷话没说完,被齐履谦一把捂住了嘴,齐履谦气急败坏地看着他:“子兰,别胡说!”
宋芷一把推开他:“我没有胡说!”
齐履谦似乎气急了,努力压低声音,斥道:“你小点声!”
“你想满天下地去叫喊,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这番逆论,而后把你满门抄斩么?”
宋芷这才稍稍平息了怒气,齐履谦以为他冷静了,没想到宋芷一开口便说:“满门抄斩又有什么好怕的?我满门只剩下我自己了。”
“死又何惧?”
齐履谦一愣,他们之前来往,都只谈些经义与天文地理,没怎么说过自家的情况,从不知道宋芷家中竟是这么个情形。
骤然触及到宋芷的伤心事,齐履谦歉疚道:“抱歉子兰……我不知道你家……”
宋芷截住他的话头:“不必说了,伯恒兄。”
“这是我自家的事,怎会怪你?要怪,也只能怪蒙古人。”
齐履谦拧着眉头:“你的家人……”
“都是被蒙古人杀死的。”宋芷说。
齐履谦顿时不说话了。
灭门之恨,确实无法调节。
“可是,”齐履谦想了想,不屈不挠地劝道,“子兰你想想,大宋……已经亡了,如今是蒙古人掌权的时代,是蒙元的天下,你便是恨他们又能如何?”
“你便是把命赔进去,也无济于事,不如好好珍惜你的家人为你保下的这条命,好好活着,才不枉费他们对你的一片苦心。”
宋芷抿着唇,他知道齐履谦说得对。
齐履谦又说:“你别看陈吊眼聚众数万,还杀了几名大员,可这对于朝廷来说,算不了什么,陈吊眼再横,也横不过朝廷,他早晚要被抓的……英勇如文丞相,当初攻克了那么州县,不还是被抓住了么?”
宋芷顿时变了脸色。
文丞相,文天祥。当年在浦江县李含素死了之后,秀娘打算带着他投奔的人,却因为突然病倒而没有成行。宋芷被张惠捡到后,也曾要求张惠送他去见文伯父,张惠初时答应了,后来在临安逗留了谢日子,打算返京时,便听得文天祥反攻的消息。
在那种交战的时候,张惠便不可能再把两人交到文天祥手上去,而妇孺两个也不可能穿越战火,平平安安地投奔到文天祥身边,秀娘因此才熄了这个心思。
后来宋芷再长大一点,明事理了,才知晓文伯父真的是个英雄,一直被宋芷当做偶像看待,可偶像也是人,至元十五年末,文天祥反攻失败,本人也被抓住,至今关押在大都。
至元十五年张弘范劝降时,文天祥写下的,至今被宋芷放在床头,时时警醒自己。今夏文天祥在狱中写的,也被宋芷抄写了一份,悉心保存,日日诵读。
因此齐履谦这话,可以说是戳在了宋芷的心窝上。
齐履谦见他神情,也说不下去了,暗暗叹了一口气,劝道:“子兰,你我能推心置腹到这种程度,我也是真心将你当做是朋友,不愿见你惹恼了那些大人物,惹祸上身,因此才劝你一句。”
“宋……气数已尽,蝼蚁尚且偷生,你又有什么想不开,一定要跟朝廷过不去呢。”
齐履谦一直觉得宋芷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早先见他如此穷困潦倒,还奇怪呢,以为是宋芷时运不济,这时候才终于明白了。
宋芷见齐履谦确实是一心一意替他考虑,心下微暖,动容道:“伯恒兄的话我都明白,多谢伯恒兄一片心意,宋芷都记在心里了。”
从齐履谦家出来后,宋芷犹自有些心神不宁。齐伯恒说的话他都懂,都明白,他知道宋已经亡了,知道如今是蒙古人的天下,可他怎么能不恨呢?
蒙古人灭了他的家国,此恨绵绵,如何能够忘怀?
毕竟,他是个汉人,是宋人。
回孟府的路上,路过卖小东西的市场,宋芷见着有卖女孩儿胭脂的,想着阿齐拉先前那样照顾他,他还没回过礼,便买了一盒胭脂,回到孟府时,送给了阿齐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