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阿朱一句话,顿时让宋芷连日的坚持像皮球泄了气一样,泄没了。
白阿朱的担忧宋芷都清楚明白地知晓,可宋芷却觉着,再如何也必须要状告教坊司和虞侍郎。一则白满儿不能白白受侮,二则教坊司还有那样多无辜的女子,在遭受不公的待遇。
可宋芷也知晓,虽然何春山那么说了,但真让白满儿出来指认也未必有用。
教坊司其他人不配合,完全可以联合起来说白满儿是在信口雌黄。
可恶!
宋芷暗骂,这群鸡鸣狗盗之辈……简直欺人太甚!
宋芷怀着满腔的不平之气,忿然走出白满儿家的门,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白满儿秀丽的脸上横亘着几道狰狞的疤痕,煞是可怖,衣衫掩去了其他无数伤痕,教人看不见一点迹象,仿佛那些伤从未存在过。
宋芷满腔的愤怒忽地转化为满腔的痛惜与无力。
……怪只怪他太无能,面对这些狗官竟然毫无办法。
白满儿唇边依旧挂着浅笑,在白阿朱的搀扶下慢慢坐到秋千上,那秋千还是今年春宋芷为她立的。待白满儿坐稳后,白阿朱轻轻地摇起来,少女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裙摆在风中翩跹起舞。
这母女俩也不知是谁在安慰谁。
已经四月中旬,海棠花早就谢了,茂密的枝叶撑起一个硕大的华盖,树叶间漏下的阳光落到白满儿的发上,斑斑驳驳,光与影、明与暗的交错,让宋芷一边恍惚着这少女已然长大,却饱经磨难,一边蓦然觉得自己身处的世界便是如此,这国家看似光鲜亮丽强大无匹,内里却滋生着无数的Yin暗与罪恶,教人恶心而无力。
宋芷掩上门,咬唇偏过头,狠狠一拳砸在墙上。
他竟连一个小女孩也护不了。
回到家时,秀娘正在晾衣裳。
雪白的皮毛在孟夏的阳光里反射着刺目的光,宋芷眯了眯眼,大声问:“秀娘,大夏天的,怎么把这个翻出来洗了?”
秀娘回头笑笑:“这是好皮毛,正好趁着今儿阳光好,晒一晒,免得在屋里放坏了,到冬天拿出来不白了,就不好看了。”
秀娘正在晒的,正是孟桓送他的那件银狐答忽。
不白了就不好看了……宋芷的心陡然一跳,他隐约记得孟桓说过,说这件答忽的白正衬他的气质。
如果是孟桓……他会如何面对这一切呢,宋芷想,转而又苦笑,以孟桓的身份,或许根本不用如此麻烦,轻轻松松就解决了。
“少爷在想什么,看上去情绪不佳。”
“没什么,”宋芷说,“秀娘累了吧,我来晾。”
“这怎么行,”秀娘笑笑,“这种活儿秀娘来就行了。”
“你刚从满儿家里出来,满儿现在如何了?”
宋芷看着shi答答的皮毛,回想着白云观庙会那日,他穿着这件答忽走出孟府,孟桓站在马车前扶萨兰上车,听到声音,回头向他看过来。
那一眼,分明是惊艳的神色。
萨兰那样美,孟桓是否也对她露出过那样的神色呢?
“恢复得不错,只是脸上有一道伤太深了,大夫说恐怕不能完全消掉。”
秀娘闻言皱了眉,叹了一口气:“这女孩儿脸上留疤,可太不好看了。”
“秀娘,”宋芷忍不住问,“一个女子最重要的是什么?”
秀娘有些诧异地看了宋芷一眼,但想也知道宋芷为何会这样问,她顿了顿,说:“名声吧。”
宋芷还没与秀娘说过让白满儿出面指认的事,心里举棋不定,不知该不该继续,便说与秀娘听了。
“秀娘,你觉着,此事可行么?”
秀娘问:“少爷能否确定,满儿去指认后,那侍郎和知事一定会被惩戒?”
“不能。”宋芷说。
秀娘说:“那少爷可否想过,如若指认失败,会对满儿造成什么后果?”
“轻者,满儿会被人认为是不顾名声随意污蔑大臣的轻浮女子,重者,甚至会被反咬一口,说是满儿勾引不成。”
“少爷想过这些么?”
宋芷被秀娘说得哑口无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是他考虑不周,确实没想到这一层。
秀娘见此,叹了口气,宋芷还是太过年轻。
“秀娘,”宋芷咬牙,只觉得胸中有一股火在灼灼燃烧,不甘道,“那满儿就白白受此欺侮,却毫不反击么?”
“不是不反击,”秀娘的眼神平静却冷厉,仿佛那年在浦江,她被那个蒙古士兵抱去树林时回头的那一眼,“是需要用更稳妥的办法反击。”
“什么办法?”宋芷不禁问。
秀娘抬眸看了宋芷一眼,一根眉毛也没动,话却讥诮:“受侮的不止满儿一个,怎么能只靠你一人来反击,那些人坐享其成?”
得了秀娘一句提点,宋芷压下胸中所有愤恨,奇妙地冷静下来,回了自己的屋子,静静思索解决之道。
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