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淮自诩仙神数十年,还未曾听人这么喊过他,一时有些新奇,倒也不怒:“非也,不过俗世之人倒是会唤老夫一声‘拥月仙人’”。
“拥月仙人?仙人……”谢采将名号在舌尖默念两遍,却是惨然一笑,喃喃道:“天道无亲又无仁,无论仙鬼,皆不在人道,无分善恶,以凡人为蝼蚁,万物为刍狗……是仙是鬼又有何分别……”
“谢采,你有不世之才,既已看破此间道理,便更当奋发向上,超脱于浊世。老夫期待日后你我比肩之时……”月泉淮身影消散得极快,话到最后,人已不再,只有泛着凉意的嗓音在这猩红的火光中回荡……
他……走了……?
谢采目瞪口呆地盯着人影散尽之处,不知自己是否在梦中。岛上其他人被惊醒,因烈火而惶恐叫嚷之时,他才如梦初醒。
虽然不知那位“拥月仙人”是如何识得自己的,但仙人既然肯点播协助自己,当是友非敌。
今晚确实凶险,谢采反思自己不该为情绪左右,行刺之时平白耗费力气而耽误原本的筹划……确如那“仙人”所言,今后该谨言慎行,周全行事……
眼前事物一阵扭转颠覆,当一切再次归位之时,月泉淮发觉自己又回到了沉剑狂窟的昏暗之中。
岩壁上的剑痕凌冽依然,可有了此前那番际遇,他再感受这杂乱的剑气时,竟领悟到别样的因果。
法则极其神妙深奥,月泉淮虽不能参透,但仅仅触及冰山一角就足以令他暂时抽离于光阴之外,回溯旧时。若真能将其领悟,那古往今来可否任他遨游?
月泉淮心中大喜,再次盘膝坐定,以自身剑气与迦楼罗神功为引,试图融合并探析这些剑痕。
随着功力的深入,他渐渐有所感知,这处剑痕应是某位大能进入天人感应的境界时,以剑为道无意间在凡世留下的痕迹。故而此处剑气能通虚无,萧然尘外。
月泉淮操纵着内力又参悟许久,可除此之外依然是毫无所获。他深知这般际遇需要恰当的机缘,却不明白契机究竟为何。
难不成……月泉淮不禁又回想起那瘦弱年幼却仍旧诡诈的谢采……也不知他能否在鬼山岛的炼狱中保全自己。
心念至此,月泉淮似有所感,放空神识,任由思绪蔓延……
脑中谢采的身影若隐若现,赤羽外衫的谢会首与满身猩红的孩童不断交织变换,而后又陆陆续续如雨后春笋般接连浮现,逐渐填满、占据月泉淮的全部心神。
年龄不同,装扮不一,面貌声音却相似的谢采们或笑或嗔,或悲或喜,神态万千……
瞬间,众人动作齐齐止住,一并抬眼望向月泉淮,凤目带笑,各色年龄的嗓音一同唤出:“月泉宗主”。
熟悉的剑光再次从四周涌上,将月泉淮裹入其中……刹那的晕眩过后,月泉淮眼中的景色就换了模样。
现下倒是白天,烈日下碧涛翻卷,红岩耸峙,看来自己又回到了鬼山岛。
这两次跨越时光皆于谢采有关,难道自己对他还真生了情?
这想法甫一冒出,月泉淮下意识便摇头否决,并觉得荒谬无比。他对谢采青眼相待,全因这人的才能过人可为自己所用。锦帐内的鸳鸯交颈只是兴致使然,他月泉淮断然不会对一脔宠动心。
多思无益,还是去看看谢采此刻的状况,也不知今夕何年,那孩子长大没。
或许他与谢采之间确实有些奇妙的联系。才一动念月泉淮就听见有隐隐话音由远及近而来。他定眼望去,正看到一位文雅周正的白衣少年边走边与身旁小童说话。
那少年的模样,月泉淮才在识海中见过,分明就是少时的谢采!而那与他说话的小童,面貌也十分眼熟,月泉湖回忆好一会儿才记起,那是此后常伴谢采身侧的亲信陈徽。
见两人走近,月泉淮并未躲闪,而是负手而立,在鬼山岛的赤岩前等他们过来。
谢采这时正俯首细心交代陈徽留意岛上各家寇首的动向,忽而察觉似有人影拦在路中,转头一看,记忆中那张尘封几载的俊美面容赫然重新出现在面前。
是当年那位来去无踪的“拥月仙人”……谢采得鬼山岛主周贲赏识,建立自己的势力后,他也曾派人调查过“拥月仙人”。大概是鬼山会所占海域不广,往来的商船有限,并未搜寻到这位仙人的讯息。
谢采一度怀疑这位风姿绝艳的仙人只是自己一枕南柯,就当他想要放下之时,这人又这么突如其来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位仙人……又是来助自己成事的吗?谢采思及近期的筹谋,心中不禁猜想。
身旁的陈徽见谢采望着一陌生男子发怔,虽不知他们之间有何渊源,但直觉这貌美不似凡人的男子来者不善。他对机智果决的谢采极其拜服,也不顾自己人小力微,几步小跑挡至谢采身前,尽力压下内心的胆怯,故作凶狠地瞪向那人。
小小年纪便敢舍身护主,难怪谢会首此后能如此信任他。月泉淮也不觉得陈徽忤逆,眼中反而生出几许赞赏。
谢采也迅速收敛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