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蓝手套”在加油站旁掷石子时,那个老人走了过来。
他一副老教授的派头,个子很高,穿浅色西服,大概得有六十岁往上,背后停靠着刚刚熄火的老款福特车,蓝宝石一般的色泽,半透明的车窗后面映现两张年轻人模糊的脸。一个黑发蓝眼,令人印象深刻的英俊像阿波罗;一个扎小辫子,面目平庸,嘴角噙着一抹暗示主人世故的微笑,使看见的人感到不大愉快。我怀疑地打量他们,心里对老人不知怎得很警惕,可能主要是因为他太像美国佬了,我不喜欢美国人,在他们面前我们这地方的总有低人一等和偷偷摸摸的嫌疑。
“你好,先生。”老人开口问我,“我们刚刚从萨尔蒂约旅游回来,想在这里找间旅馆住一晚上,噢,或者几个晚上,我说不准。或许你知道附近有家叫‘短吻鳄’的旅店怎么走吗?我和我儿子按照开了二十分钟车,结果只是兜圈子!”
“‘短吻鳄”。我不由得在心底再一次呼唤它的名字:“你们走错方向了,得往下面开。实际上,怎么跟您说呢,那是我姑妈的房子,而我在我姑妈手下干活,所以您看……”
“嗨呀!”老人表示惊讶的优雅地把两手握在一起,“真是太巧了,我能请你为我们带路吗?”
受他的邀请,我和“蓝手套”搭上那辆时髦漂亮的轿车。后座的男孩们出于好奇向我搭话,更英俊的那个名叫里卡多,说话有点油滑劲儿的是威利斯。里卡多很少开口,但却好像总是有抹并不真诚的微笑挂在脸上,这笑容很打动人,我上车以来就十分注意地观察他,为了不使他尴尬,只是时不时隐蔽地向前视镜瞟一眼。他留着简短的发型,从侧面看去最迷人,眉毛又浓又利,眼睛则像一条深色的鱼。我的表妹玛莎有许多法国电影明星的画册,他比照片上的男女人像都更美,当时的我面对他在镜子上的投影,不得不这么忖度。
“你的狗叫什么名字?”里卡多身体前倾,非常快速地皱了皱眉。他身穿姜红色衬衫,脖颈下面露出小半片胸脯,一种健康的,富有男子气概的肤色在阳光下暧昧地晃动着。
“老蓝。‘蓝手套’,实际上。”我举起我的墨西哥无毛犬,它体格健壮,摆弄起来有些困难,“嘿,老家伙,嘿。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摸摸它。”
里卡多又露出那种浮于表面的微笑,他嘴唇上翘,眉头却并不放松,好像在想事情,我全神贯注看着那双蓝眼睛,以至于狼狈的没有分出Jing神应付其余两个人。里卡多简直像尊贵的大公家的男孩,突然出现在我这乡下人触手可及的地方。
旅店旁边是本地公园,右手方向能望见无边无际的沙漠。夏天胡安妮塔穿得很少,几乎大半个胸部都露了出来,她被我带来的这群美利坚老爷弄得晕头转向,慌乱地同他们问东问西。她英语说得不流畅,面对里卡多,她被他的美支配了,低着头不敢看他,我知道她在自惭形秽。我用方言问胡安妮塔我们的小孩子的事,她说孩子们在睡觉,烧已经退了,这会儿她得以空出手来,掸掸衣服啦,准备晚上的吃食……和里卡多一行人站在大厅等胡安娜这是她的昵称办理手续,我和老人吃水果,闲聊,诚恳的邀请他们多住几天。我说我们家有辆皮卡,可以用来为这一行人效力,我本人也完全情愿充当他们的导游;老人从西装前襟抽出一根雪茄,缓慢地抽着,等男孩们伸长手臂呼唤他时站了起来,我注意到他有些老年发福,花白而修剪的很短的胡子Jing巧的蓄在鼻下和两腮的位置。他同我握手,习惯性地向下一按,说:
“当然,老板,您的好心我们很感激,很感激。我要和孩子们聊聊,主要的是他们的意愿,我这个老家伙是没什么话语权的。不过威利斯身体健康一直不大好,这里夏天又太热,我有点担心,除此之外没什么不满意的了。”
我把他们的行李搬进房间,问他们下午的安排,还要他们有需求就拨我的电话,里卡多把窗帘拉上,光线一下子黯淡下来。他的蓝眼睛在暗处发黑,我尽量不和他对视,可是无法不注意他的呼吸,目光,每一个动作,我开始咬牙切齿,憎恨自己的软弱。我是一个同性恋吗?上学时我无法克制的爱过我的同学迭戈,迭戈和我一样都是黑皮肤,卷头发,胸膛生着浅浅的卷毛,我们是一类人。后来我不上学了。我厌恶学校,厌恶课堂上的老师,厌恶那些粗俗的脸孔,迭戈生性快活,他和我非常亲近,非常亲近……我走回大厅。胡安妮塔挪动坐在前台挑拣扁豆的干瘦的身体,撩开墙边一扇点缀着彩色亮片,经典墨西哥风格的门帘,里面安置着一张又大又原始的婴儿床,我的儿子和女儿乖乖睡在里面。我几乎不带感情的,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姑妈今天怎么样?”
“和昨天没有变化。”胡安娜用西班牙语回答我。
“你知道怎么做吧。晚上再去一趟她家。”
胡安妮塔没吭声。我和她很多年前就混在一起,直到今天也没结婚。她说她要从我身上得到很多孩子,一年又一年的生下墨西哥混血,其实她找个吉普赛人不还是一样,甚至可能比现在更快活。她生,快活和喜悦充盈着整个礼堂。他牵起女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