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时有细雨纷飞,一只鸽儿舒展双翼,盘旋殿前瓦上,须臾,似是寻着了什麽,两翅振振,倏然倾转而下,落到了扇微开的窗轩上。
「你来了?」
才自三清殿处回转,李忘生换上一身素白裳衣,才要去上官博玉和洛风处考校他俩功课,见灰羽雪喙的胖墩鸟儿歪着头,似在催促自己解下脚上书信,不由一笑,拣了把黍米喂牠:「山中天寒,吃多一些。」
也不知听懂他的话没有,鸽儿转转眼珠,咕咕叫了几声,吃饱喝足後便又翩然离去。
李忘生望着那点由近至远,渐消於满目素雪银装里,他略一思忖,将信揣进袖中,推门步入了疏木险石间。
「师叔,看风儿这招!」
原与上官博玉并立的洛风见李忘生缓步行来,忙举起手里小木剑一通比划,兴致勃勃向他呼喊:「是师父下山前教我的,可厉害了!」
上官博玉在一旁颔首:「大师兄肯定用这招打跑了好多坏人。」
李忘生摸摸眼中写满崇拜的小孩儿头顶,笑道:「碰巧师兄捎了信来,我们一起看看。」
笺纸薄小,所能写的自也有限。李忘生坐在案前,左右各立着颗探头探脑的萝卜,展开那信娓娓读来:「见字如晤,山下春寒料峭,料观中亦如是,注意添衣,莫受凉邪。风儿若与博玉比剑赢了而自得,叫博玉考他背书,叫他知人各有所长,勿使骄慢。」
洛风皱皱鼻子,向在边上窃笑的上官博玉道:「师叔别听我师父的。」
上官博玉抚掌而笑,正要说话,余光瞥见李忘生掩着信上末尾两句,便又忘了要揶揄师侄的事:「二师兄,後边还有呢。」
按着笺纸那角的手捏紧了些,李忘生重将纸卷好收入怀间,起身道:「今日诵《冲虚经》,都把书取出来。」
一通经书读下来,两个小孩已将那信上最末二句写了些什麽抛在脑後,只苦着脸试着弄明白那些比灯谜还难上数倍的玄语。李忘生暗暗松了口气,趁他俩正埋首冥思苦想,碰了碰那轻如鸿毛的纸卷,随後低眉敛目,唇畔扬起抹浅浅笑意。
思君不见,如鱼离水。此间事了,即归君侧。
想来师兄应当不知自己会让博玉风儿一道看信,下笔便未收敛。日光照在枝头残雪上,竟有几分雷同天边星子,好似在月余之前,枕畔空冷後,他尝於夜露中披衣独坐,倚窗细数过的那些。
李忘生发着怔,凝视那点熠熠辉芒,心想他说此间事了,却不知何时方得了?
谢云流并非妄语,他这些时日忙前忙後的事真要办完了。不仅是人屠一案,还有与李重茂的。
当日李重茂寻来,他还未及反应,苏鱼里便先笑道:「让我好等。」
这话倒像是早知他要来。谢云流眉间微颦,可顾及场面,也不好说些重话,只坐在那看锦衣少年步入厅内,笑yinyin往他二人一拱手:「多日未见二位兄长,教重茂好生想念。」
「温王殿下这话说的,好似我们成心冷落你一般,」苏鱼里作佯怒貌,在他肩上拍了一掌:「堂堂七尺男儿,学些怨妇闺言,罚你给兄长们备些下酒菜来。」
「既要叨扰苏兄,自然是备妥了才来,」李重茂顺他推搡落了座,唤外头仆役提进食盒,往谢云流招呼道:「师兄近日若得空,不若与苏兄到我府上一聚,重茂偶得青锋一柄,正想请兄长们掌眼。」
他们俩这一套行云流水,排布熟练,谢云流已明白怕是苏鱼里特地喊了李重茂来。他尚有求於苏鱼里,不便发作,只搁了杯盏,淡声道:「苏兄,重茂,我忽想起还有事未办,今日贪杯已耽搁了时辰,恕谢某先行一步。」
李重茂一来,他就喊走,能一路干到镖头,苏鱼里自是粗中有细心底通透,猜想事情恐非先前李重茂向他所言的「师兄近日怕是与我有所误会,已避而不见数月,苏兄可否助我阐清」,是以也不拦人,爽快道:「成,正事要紧,来日方长,你我何愁再无共饮之日。」
谢云流再不多言,往他俩一揖便离了镖局。
有了这回教训,他时隔数日再上门拜访时便未捎信,苏鱼里见他黑灯瞎火时方来,心知这是提防自己报信,并无恼怒,倒是懊恼和困惑居了上风,不由问道:「谢兄弟,你和重茂——」
「苏兄,想来你是好心劝解,谢某无意怪你。」谢云流当下虽有些微着恼,可很快想透苏鱼里不过是不愿见好友间渐行渐远:「我与重茂之事,只言片语难以说清,不提也罢;只有一件要紧事迫在眉睫,说来惭愧,谢某前日拜访,是想请苏兄帮我则事。」
苏鱼里见他坦荡,心知他二人龃龉确非自个能插手,於是颔首道:「你且说来,我能帮便帮。」
托他的福,追查醉蛛之事尚算顺遂。衙门里在年节後本就接连得了良民惨死家中的消息,起初官府只当是外乡劫匪入室杀人盗财,可屍身死状实在凄惨可怖——浑身布满虫啮蛀洞,肿如浸水三日模样,便是见过百具亡人遗体的老仵作亦头皮发麻作呕不止。
谢云流找去时,正值衙差为此案头疼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