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就能跑进太阳里去似的。蒿草自身侧飒飒倒伏,如同破浪迎风。他不能躲闪,海市这一箭非中不可。那孩子自小骑射天分过人,他信她,一定能中。
犀利之声破空而下。
强劲的力道呼啸着刺入后背,濯缨的身子猛然向前一弓,跌下马来。温热的ye体,淋淋漓漓淌了满背。
“濯缨,这是我与你打的最后一个赌。若你相信海市平日待你的情分,信她宁可抗命也不愿杀你,咱们就赌这一场。若是赢了,你便赢得自由,还有——这七千里漠北。”
身体腾空而起的时候,那个男人的音容依然历历在目。
他趴伏在chao润的土地上,听着迦满人的马蹄声将他围绕起来,中原军疾驰而去。他支撑着身子,艰难地坐起身来,箭依然深深扎在背上。濯缨拔剑削断箭杆,将右手探到左胁下,解下了贴身银壶,棱角分明的唇边浮现一丝苦笑。
义父,你这一生,竟是从未失算。
箭头穿透了银壶,酒漏出大半,而他的伤口,不过半寸深浅。
他无声地大笑起来,满面是泪。
我与海市各自一意任性行事,到头来,原来事事皆如你计算。我们苦苦与天挣命,不过是不知身缠丝线的傀儡,唱着你点的戏码。
织造坊主事施霖畏瑟地站着,看着那些纤细得不似男子的手指,在眼前沉香桌上随意叩出一串响动。
“想不到……这老狐狸。”年轻男子收起了一贯的嬉笑表情。“我们费尽心思拣选的两只上好苍隼,反而成了他局中的踏脚石。现在可好,这方濯缨投身关外,因身负刺杀中原皇帝的死罪,鹄库庶民非但不疑心于他,更当他是个忍辱负重十五年的少年英杰。方诸这一手算盘,呵,打得实在Jing细。”
施霖的胖脸涨得通红:“是小、小的不够伶俐……没想到方诸为了将祸水引到殿下身上,竟连那柘榴也杀了……小的本该想到……”
昶王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说。“这倒不怪你。那盲女不死,方濯缨回漠北后一样是要与我们作对,多了盲女那一条命,不过是使他心意更坚罢了。就好像——就好像牡丹姊姊不死,我一样是不能任旭哥这样下去。”说罢,昶王扬起秀丽的眉目来,微微一笑。“本不该与你说这些的。”
施霖周身从里凉到了外。
当年鄢陵帝姬目睹民间夫役税赋沉重,痛恨帝旭暴虐无道,因劝说昶王弑帝自立。昶王自觉羽翼未丰,时机未足,人前人后有意摆出嬉浮模样来,竟连鄢陵帝姬亦瞒过了。帝姬愤然而去,数日后自携鸩酒与帝旭对饮,不料为黑衣羽林所阻。鄢陵帝姬脱逃,禁军追赶至外城角楼,帝姬身中两箭,自拔了穿胸的箭镞,从五丈高的角楼一仰而下,跌死于永乐大道街头。为求保全昶王,诡称是汾阳郡王庶女,死不瞑目。
“如今也就只有等明年开春,左菩敦王如约佯攻黄泉关,趁着京中防卫空虚……”手指依然叩击着桌面,灯影下的年轻男子露出幽冷的笑。“不过,在那之前,一定要将方诸的爪牙全数斩断。牡丹姊姊她实在太傻,空有胆色,智谋全无——不过,我总要让她死得值得。”
伪帝姬死,府内弦歌不改,宾客大醉,王有召侍寝。
天亮问曰:“吾夜来醉语否?梦呓否?”
美人对曰:“否。”
王曰:“妮子机伶,亦只到今日。”拔剑杀之。
——
因追缉胡人夺罕,海市错过了回黄泉关的时日,只得在中原耽搁到来年开春。
回安乐京的途中,她在赤山城外病倒了。到驿馆的时候,人已经伏在马背上,一气昏睡不醒。请了郎中来诊治,延至别室看茶开方,说是风寒内侵,女孩子家气血两虚,顺便开个补养方子。符义听了不说二话,重金赏了郎中。郎中回家当夜暴毙,得来的打赏银钱恰好Cao办丧事。
方子确是对症,却不见得高明。海市的烧渐渐低了,只是难退,符义留了几个人在驿馆照料,待她痊愈后再追上大队。她倒对自己不管不顾,九月天气初凉,依然披着单衣四处走动,亦不知道避风,烧总也不退。回安乐京的日子,也就一天天地延宕下去。
到了十月,新添了咳嗽的毛病,发烧时好时坏。她并不焦急,仿佛迟一点回京也好似的,将照顾她的兵士一个一个遣了回去。
十一月,鹅毛雪铺天盖地而来,海市每日依然在驿馆后院习射。
眼中恍如无箭,手中恍如无弓,心静似水。新的一箭,将旧的一箭从翎羽破到镞头,劈为两半。反反复复,只有一个靶心,残箭渐渐攒成一束,初看神乎其技,久了便十分无聊。
在驿馆帮佣的十五岁女孩有时端着盆子经过廊下,会伫足看她挽弓射箭,饱满的脸颊冻得透红,眼里含着些晶莹的意思,海市只有暗自苦笑。
那女孩出生的时候,仪王之乱当已平定。赤山郡光复较早,加之天然富庶物产丰足,人民亦不会像海市的父辈那般,土地枯碱耕种无获,只得沦为珠民,在风涛鲸鲛中讨一份生活。这女孩虽然出身微寒,帮佣过活,却赶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