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睡意,一时谈兴大发,他缓缓说道:“不止是她,陶家昔年流亡在外,如今却成了我们大阮的座上宾,更是随着她锦上添花,这些经营大多离不开陶灼华之手,显见得她自小就不是碌碌之辈。”
陶超然辅佐阿里木重登皇位,如今又是儿女亲家,虽不领波斯实质性的官位,在波斯国内必定炙手可热。陶家当年偌大的家业,竟能在瑞安皮眼子底下蚂蚁搬家,只留了做老宅的空壳,连仁寿皇帝都不得不赞叹陶超然手底下心机过人。
及至他明查暗访,这一切一切都出自陶灼华的手笔,简直意外至极。
一个女娃儿翻动这么大的浪花,在与瑞安这样的老狐狸较量中占尽上风。不仅连联络起了昔年景泰帝的暗卫辅佐李隆寿,更替景泰帝安置起了遗腹之子,简直天生就是瑞安的克星、大阮的福神。
德妃娘娘晓得陶灼华能干,却不承想她还有这么大的能量。遵循着后宫不能干政的祖训,她极少过问前朝事体。听仁寿皇帝说得详详细细,德妃听得新奇万分,忍不住问道:“陛下,您说陶家人从前离了大裕,也是灼华的主意?”
仁寿皇帝倏然笑道:“朕曾派人打探,时间上严丝合缝,绝然是她的主意。好似苏世贤还未成行,她便洞窥了瑞安的先机,步步占了上风,一心一意策划着自己的大阮之行。”
这也是仁寿皇帝疑惑之处,依陶灼华的心机,她若想逃脱去国为质的命运,只须提走一步随着陶家人远遁西洋,根本不必千里迢迢来到大阮。
许是命中注定,她该与儿子有这一世因缘,才会鬼始神差来了大阮。
许是心情不错,今夜的仁寿皇帝格外健谈。他同德妃聊完了陶灼华、又聊起叶蓁蓁,也聊起正在榆林关外的何子岩。
何子岩因着生母份位不高,虽然早早册立为楚王,其实在宫中一直是位不得势的人物。伴随着谢贵妃存了夺嫡之意,将他收在膝下,又得赵、钱将军等人一力追捧,如今的何子岩才炙手可热,有了相当的实力与何子岑一较高下。
一想到何子岩沉甸甸的军功,德妃脸上本来挂着的欢愉又渐渐冷了下去。她想问却又晓得不是时机,话到唇边只是聪明地咽了回去。
何子岑得了赵五儿拿回的帖子,对陶灼华的答案自是早在意料之中。
他并未约何子岱,而是一个人于第二日黄昏时入了宫,陪着德妃娘娘用过晚膳,便就坦然说到陶灼华及笄在即,有件礼物想要送她。
德妃早便默许了这对年轻人的相互爱慕,只是昨夜才晓得儿子求得了千金一诺却将自己蒙在鼓中,便故意沉着脸扭过头去,赌着气嗔道:“你如今本事大得很,守着母妃也学会了守口如瓶。既有那千金一诺,还来问母妃做什么?”
瞧着德妃眼角眉梢挂上的笑意,何子岑便就晓得母亲不过是存心打趣。他陪着笑脸道:“儿子当日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不过是想求多一重保障。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做主,难不成儿子求得千金一诺,母妃便不替儿子喜欢?”
显见得何子岑对陶灼华十分中意,一改素日寡言少语的心意的模样,还与德妃开起了玩笑。德妃四顾一望,幸喜只有绮罗与锦绫守在身畔,不至漏了口风,便就拿帕子赶着人道:“快走快走,莫在母妃前面碍眼。”
及至何子岑走到门口,德妃却又不放心地唤住他嘱咐道:“你们虽然多时未见,过去稍坐坐到也无妨。可要早去早归,莫要坏了灼华的名声。”
☆、第四百七十七章 琴瑟
何子岑一笑应允,明知离约下的时辰尚早,却已是约束不住自己的脚步。
他连赵五儿也未带,自己捧起一架古琴,信步走到青莲宫的外头。隔着那一带湖水,与陶灼华的居所两两相望,忍不住想象着佳人步上竹桥的模样。
前世未曾来得及说的话,换做今生重新续起。如今已经有了相交的默契,也该坦然面对前世所有的离殇与误会。何子岑缓缓拨动了琴弦,熟稔地奏出记忆中的曲调,想将今日的坦承相认送做陶灼华及笄的礼物。
激动与忐忑两相交织,何子岑眼望九曲竹桥时,眼前又漫过最后那夜他与她相拥游在湖中的画面。何子岑记得那一刻自己对她横加的指责:“夫妻十载,你终归故土难离。”
那时节陶灼华哀哀痛哭在他的膝下,他却不肯听她的辩解,让她身背黑锅离去。那之后国破城亡,她与何子岱究竟能否活着离去,何子岑都一无所知。
何子岑急切地想知道答案,又是那样近乡情怯。只怕那答案揭开之时,留给两人无法抚平的伤痕。
琴音初时颤颤,一如他此刻种种情绪纷沓而至的烦乱,及至身倚曾被两人唤做三生石的大青石,瞅着备在湖间的一叶扁舟,何子岑才终于渐渐变得平复起来。
该来的终归要来,两人之间终归要敞开心扉。不管换得陶灼华怎样的埋怨,他总该求得她的谅解。何子岑深深呼吸,做好了与陶灼华相认的准备。
琴音若竹上幽雪,袅袅间消散在夜空之上,惊起了宿在树上的鸟雀,发出婉转的啼叫。缕缕琴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