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天色不早,便命人送上他们衣裳用品、笔墨文稿,亲自送三人出门。
到得镇抚司大门前,已有一驾敞阔的青篷马车在外后着,车夫座旁前站着个清瘦俊美,穿着宽大的蓝色直身的少年书生,正饱含欣喜地朝镇抚司里面看来。
李东阳与刘瓒一眼便认出他来,心里都泛起一阵阵惊喜。
诏狱之中永远黑沉沉不见天日,镇抚司的厅堂、院里也像是积压着无数冤案屯成的怨气,令人心中压抑。直到看见镇抚司门外的阳光,看到崔燮这张毫无悲苦,明亮得像泛着光芒的脸庞,他们才真正有了从森然黑狱中回到人间的感觉。
崔燮先跟李老师和两位御史行礼,又去感激朱同知他们在牢里照料三人。
朱骥待他也十分和气,点点头道:“李学士与刘、杨御史在牢里果然没饿瘦吧?我们镇抚司的人也仰慕有风骨的君子,不消你求也会照顾的。这些日子你早晚来送吃的,也甚辛苦,往后终于可以省事了。”
崔燮笑道:“老师与两位大人能这般健朗,俱是同知大人、谢大人与诸位官人关照,学生无甚可回报,先在这里谢过大人了。”
朱骥笑了笑,和李东阳三人道别,转身回了北镇抚司。崔燮目送他进去,便回身问刘、杨两位大人是要雇轿回家,还是先一起坐车去李家。
这两家的人还没来得及得着消息,他在这里也是个巧合——他刚才过来送饭,临走时见着宫里的轿子朝镇抚司这边来,觉得可能是谢瑛和高公公的计划成功,三位大人要出狱了,于是就叫车夫在门口等着,果然就叫他等着了人。
刘瓒道:“这些日子我与杨兄劳你关照的不少,本该坐下说说话,可惜家中妻儿老小此刻恐怕都还在为我担心,哪里坐得住。咱们往后还有的是见面的机会,到时候再见吧。”
杨应宁也急着回家,约定了改日再去李家。
崔燮叫车夫去旁边清茶茶棚里,花几个钱叫伙计雇轿子送他们,等他们走后便请李东阳上车回家。
车子赶出街口,他才压着嗓子问道:“老师在狱中没受什么刑吧?师公、师母、四叔一家与师弟都在家里日夜惦记,我一直安慰他们狱中有咱们相识的谢镇抚照应,老师不会吃亏,他们才略能安心些。”
李老师含笑安慰道:“进去之后倒是打了一通板子,好在上头镇抚使是咱们的相识,关照了些个,没打坏股rou,只是破了些皮,在里头有酒有rou的,将养几日就好了。”
崔燮惊讶道:“还是挨打了?谢兄不是说你们进去就认罪了,没受刑吗?”
李东阳不在意地说:“进去总要受几下杀威棒,哪儿能一点苦头不吃。我们三个都做了出不来的打算,后头却再没受过刑,又有你送酒饭进去,狱卒也恭顺,日子已是极好的了。”
他想起之前在诏狱里特别轻松,和自己听说的完全不同的待遇,不禁问道:“谢镇抚为我们三人的事恐怕下了大心力,我与他不过泛泛之交,两位御史更是时常弹劾锦衣卫,你拿什么求他的?”
崔燮连忙扳起脸摇了摇头,正色说:“弟子没做什么,是谢大人敬慕老师和两位御史,也为给朝廷保存正人君子,才一直努力营救你们。谢大人诚是仁人义士,结案后日日上疏奏请圣上放你们出狱,朝上诸公有目共睹,老师不信可以问别人……”
李东阳怀疑地看了他一眼。
不过他毕竟是个妻儿俱全的直男,倒想不到自己的学生能跟男人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琢磨了一阵便说:“锦衣卫里毕竟也有仁人义士,有他这个好人带着,北镇抚司上下的风气也比从前好了。可见当初我们编那戏没编错人——要么就是编了戏,把他捧作义人,他自己也爱往那上靠了……”
他想到后头不禁深深叹了一声:“若锦衣卫都是谢瑛这样知廉耻,明忠义的人;若连太监宫人也能以此法劝其向善;若是圣……我大明江山岂不能重现昔日尧舜之治了?”
第180章
三位从诏狱出来的英雄各自回去与家人团聚, 谢瑛则带着证物、卷宗赶到东厂, 替他们了结宫中真正要他们命的人。
私改奏疏的李太监此时已拿下东厂,房里所有的东西都叫东厂番子搜拿出来, 覃昌亲自找管事太监要了他例次受赏的登记簿, 交给东厂对比。谢瑛到的时候, 锦衣卫抽调给东厂的理刑千户、百户们正围着东西查对,出首此事的周太监和几个与李巩同住、同班的内侍正在偏厅候传。
如今提督东厂的大太监罗祥也在二堂里等着谢瑛。
罗太监并不像前任厂公尚铭那样汲汲于权势, 倒是个低调的人。他觉着这通天的案子势必要查得人头滚滚, 血流成河,自己这个办案的太监将来也未必能脱身事外, 本身不大愿沾染。听说谢瑛奉旨协理此事, 反而有种推出难题的放松感, 索性将主导权交到了谢瑛手上。
谢瑛并不推托,先去见了周泊等人,问了李巩犯事的时间和当值的人,又问他平常与什么人来往。众人都是叫覃、高两位大珰教训过的, 自然明白该说什么不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