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厂公却是久久没有说话。
钱禄不敢抬头观察冯子芝的神情,只能深深地低头,紧张得额前的汗水都要滴下来。
他强压着内心的紧张,大脑极速转动起来,反思自己刚才的言行可是有什么地方露出了马脚。
眼看汤药开始变暖,冯子芝才慢吞吞的道:「药快凉了,咱家还有事要办,你快把药送去给元帅服下吧!」
呼!闻言,钱禄松了一口气。
原来只是在犹豫要不要一同送药去元帅那儿,差点吓出个毛病来!
「小的这就送药去!」待冯子芝首肯后,钱禄捧起药碗,恭谨地向后退了三步后,才转身大步走向主帐方向。
正想离去的冯子芝想到钱禄刚才全身带着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狭长的眼睛不由得微微眯着,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人敢打扰他。
忽地,他掀了掀眼帘,喉咙里面吐出两个低音:「慢住!」
还未走远的钱禄猛地驻足。
噗通!噗通!
他开始放慢了呼吸,心跳却越跳越快,血ye涌上脑袋,整个脑袋开始发出「嗡嗡」的声音。
冯子芝缓缓地越过他,「咱家还是去元帅那一趟吧!否则这碗药恐怕到明早都还未喝完!冯玉祥、金英、萧敬昌、孙洪,你等先去办差吧!」
「是,厂公。」被点名的人等齐声应道。
待冯子芝越过钱禄七八步后,钱禄这才反应过来,捧着药碗连忙跟上冯子芝的步伐,亦步亦趋。
他此时心脏狂跳不止,胸闷气短,一边揣测厂公究竟有没有发现自己的小动作,一边就自我安慰的认为厂公什么都没有怀疑。
钱禄心下苦笑,假若厂公再多来两遍,估计未等药碗送到元帅的主帐,自己就已经当场猝死了。
此时的他不禁有点后悔。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选择了,即使知道结局是五马分尸也得继续下去,他们家厂公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那位…也不是什么好人。
最重要的是,一次不忠,百次不容。
就算他现在想要改换门庭,厂公都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而且……
他也不可以改换门庭。
钱禄低垂的双眼闪过一丝决意。
冯子芝一边走,一边留意着钱禄的动静。
感觉到钱禄恍神了一会儿才跟上来,他直觉钱禄有点不对劲。
钱禄是东厂的老人,冯子芝还未进东厂的时候,他就已经在东厂里打滚多年。虽然不是什么特别老成持重的性子,但心思细密,行事一向以Jing明老练着称。在东厂这个对外与文武百官撕逼,对内与大大小小同僚斗争不断的地方屹立不倒,让无数对手望而生畏。这样的一头老狐狸又怎会忘记军中口令?除非……
冯子芝漠然地领着钱禄和几个小番子穿着一个又一个的营账。
除非,有一件足以占据他全部心神的大事发生,让他顾不上,也分不出半点心思在其他地方上面。
而这件大事应该与钱禄手里正在捧着的药有关。冯子芝冷静地推想。
终于有人忍不住要对静涯出手?
皇上?太上皇?忠靖王?忠顺王?保和殿大学士康禾泰?武英殿大学士高拱?兵部尚书蒋严?温家?公孙家余孽?
静涯的存在碍着太多人了。
冯子芝定一定神,步伐不见减缓,一心二用的在脑海里删减了大部分的怀疑的目标,只余下七个人选。
第一个人选是当今皇上。皇上早有鸟尽弓藏的心思,只是从前会怕落人口舌,说他容不下功臣才没有起这念头。现在静涯大败匈奴联军,生擒呼韩邪,这功劳太大了,大到皇上就算明知不成功或稍有风声泄露出去,外界便会流言四起,民心不稳也顾不上了。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君不见昔年北齐后主高纬以牺牲本国为代价,宁可私通敌国让万千将士枉死战场,也不让一代战神兰陵王高长恭活着回去!况且,人心隔肚皮,皇上岂知静涯是始终如一的忠心耿耿?正所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要是静涯真的起事反了大周,届时人们又只会马后炮的大骂皇上心软,不注意身边的豺狼虎豹了。
第二个人选是太上皇。太上皇待静涯虽然一直宠信有加,但冯子芝毫不介意以最大的恶意猜度太上皇。兔死狗烹,一贯是皇家的作风。而且他不相信一个能亲手布局把差不多所有儿子都坑死了的冷血帝王,会因为小小的感情而放弃一个巩固皇权的大好机会。
只要静涯一死,朝庭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收回兵权,而军方一家独大的局面将会正式打破。龙椅上的人最怕的就是手下团结一心,浑然一体,这样的话他们的帝王之术又该如何去用!?这些年来因为静涯的存在和多次对外用兵,朝庭上下拨了不少钱粮给军方,军方势力一再涨大。静涯已死,贺齐年迈,也管不到军方上下多少年。到时候,没人护住的军方就如闹市抱金的孩童一样,只怕会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