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两截木棒捡起来放到一旁,他走过来想要搀扶陆雪征:“干爹,您觉着怎么样?”
陆雪征背对着戴国章,抬起一只手表示拒绝,随即慢慢抬头,悠悠的长出了一口气。一挺身站直了,他试探着扭了扭腰,想必是全然无碍,这才回身走向浴桶,迈进桶中坐了下去。
仆人拎着一桶新熬出来的滚烫药汤,推门走了进来。戴国章接过木桶,将那药汤贴边倒进浴桶中。而陆雪征一边背过双手揉搓腰部,一边淡淡的问道:“还没有苏清顺的消息吗?”
戴国章小声答道:“干爹,消息倒是有,只不过他现在躲在日租界,有人保护,李绍文几次想要下手,都没找到机会。”
陆雪征抬手搭在了浴桶边沿上,随即向后仰靠过去,故意让那药汤烫疼腰部肌肤:“谁保护他?李继安?日本人?”
戴国章绕到后方,为他揉捏肩膀:“都有。”
陆雪征闭了眼睛:“把话传出去,就说我陆某人这次要清理门户,谁敢阻拦,谁就是我的敌人。到时一并遭了清理,可别怨我不讲道理。”
戴国章把拇指摁上对方后颈的xue位,一边按摩一边答道:“是。”
陆雪征很舒服的长叹了一口气,又接着说道:“事情没来,我不惹事;事情来了,我不怕事。”
戴国章低声答道:“是。”
叶崇义近日一直留在陆公馆,从早到晚陪伴陆雪征,一刻也不愿分离。下午时分,陆雪征上楼回房睡觉;小灰猫竖着尾巴走到卧室门口,意图进门去和主人亲近。叶崇义一开门看见了它,也没言语;弯腰抱起小灰猫,他就近走到走廊尽头的窗前,推开窗子就把猫扔出去了。
二楼的高度,当然不至于摔坏了小灰猫。但它娇养惯了,如今受到极大惊吓,就要死要活的喵喵大叫。陆雪征朦朦胧胧的听见了猫叫,打了个哈欠翻过身来,含糊问道:“小灰灰?”
叶崇义关了门窗,将那惨叫隔绝在外,又打开了屋角的电风扇。走到床边宽衣解带,他抬腿上床,哼唧一声拱进了陆雪征的怀里。陆雪征睡意浓重的搂住了他,同时喃喃说道:“小疯子,现在别缠我。等我睡醒了,再……”
他话没说完,就要睡去。叶崇义抬头望着他笑问道:“再什么?”
陆雪征一拍他的屁股,声音轻不可闻:“再收拾你。”
小灰猫受到了第一残酷的虐待,气的毛发和尾巴一起高竖,满院子乱窜,又伸出利爪,去挠一切可挠之物。陆雪征睡了一下午,它便闹了一下午。傍晚时分,它上了树,毛茸茸的盘在树杈上赌气,可惜谁也不曾留意过它,而它作为一只娇生惯养的家猫,如此熬到入夜之后,眼见四周景色寂静恐怖,只得是偃旗息鼓的溜下大树,垂头丧气的回房去了。
李纯右脚的枪伤,因为拖得太久,所以闹起了感染。陆雪征亲自去看望了他一次,他穿着病人服坐在床上,微微的有点发烧,然而Jing气神很不错,欢欢实实的能吃能喝。仰头看着陆雪征,他乖乖的说道:“干爹,我再过一个礼拜,就能回家了。”
陆雪征轻轻一拍他的后背:“别急着回去,好利索了再说。想吃什么要什么,就和李绍文说。”
李纯“哦”了一声,也怕自己会落下小残疾。
没等李纯康复出院,苏清顺先落网了。
李继安翻脸不认人,收回了先前对他作出的所有许诺;日本人看不出他的重要性,也不愿因此得罪租界里面的亡命之徒——倒不是日本人怕了陆雪征,只是觉得犯不上。
皇军虽然名头响亮,但也一样的欺软怕硬。
光天化日之下,苏清顺在日租界的大街上,被戴国章领人绑起来塞进了汽车里。他知道自己难逃一死,所以坐在车内并不反抗,只急急的说道:“戴哥,我在这边有个女人,你一打听就能知道。她有了身孕,手里的钱倒是够用,就是无依无靠。等我死了,你隔三差五派人过去看看她。”
戴国章坐在副驾驶座上,这时就回头望向他,一言难尽而又痛心疾首的说道:“你啊……”
话没说完,是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苏清顺的双手都被反绑在了身后,这时见戴国章不答应,就急的以点头代替作揖:“戴哥,我知道你是好人。咱们从小一起长起来的,别人我指望不上,我就求上你了。以后孩子生下来,要是个小子,就叫苏家栋;要是个丫头,你就让她随便起个名字。戴哥,你仔细听准,可别记错了!”
戴国章长叹一声,转向了前方:“我记住了,你放心吧。”
苏清顺得到了承诺,死心塌地的也长出了一口气,口中低低的咕哝道:“死了也好。小时候吃他一口饭,长大后得卖一辈子的命去报恩。成年累月的担惊受怕,我也累了,你们接着伺候他去吧!”
戴国章眼望前方,只装听不见。
苏清顺被戴国章送回了家——苏公馆,他自己的家。
他死在了自家的一间空房中。
两年前,韩棠就是在那间空房内,被陆雪征一脚踢断了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