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临风咽下千言万语,哑声回道:“好,我答应你。”
月色皎皎,脑中却乌麻麻一片,他不知如何走回千机堂的。绕进竹园,登上竹梯,一口气走入卧房柜前。
他取出官印和公文,明晃晃地放在桌上。
“呆子。”霍临风唤了一声。
杜铮从榻上欠身:“少爷,怎的坐在那儿?”
霍临风吩咐:“收拾行李,明日……咱们就走了。”
明日一早,他一定要向容落云坦白,到时是杀是剐他都认,只求那人勿要伤心。霍临风啊霍临风,早知如今动情,何必当初造孽。
恰在此时,沉璧殿中一局结束,段怀恪输掉三子。夜深了,他起身去铺床,侍奉段沉璧就寝,掖好被子落下帷幔,一切妥当后才走。
他边走边说:“派出的弟子明早归来,时辰刚好。”
不凡宫已无人声,后半夜乌云遮月,下起毛毛细雨。
竹楼卧房,床上搁着拾掇好的行李,杜铮枕着小包袱酣睡。霍临风枯坐桌旁,手里攥着容落云送他的白果灰帕。
清晨将至时,他下楼想浇一浇玉兰。出楼后细雨拂面,哪还用浇水?
他恍然,连老天都不肯成全。
忽觉外面喧闹,三五弟子跑来:“杜仲师兄!宫主叫大伙儿去邈苍台!”
霍临风不知何事,只好随众弟子同出千机堂。长街shi润,行至邈苍台,于烟雨笼罩中望见四位宫主,容落云抬眸看他,抿唇笑了笑。
他试图回应,却被秘密压得做不出表情。
待一众人齐,容落云说:“大家莫慌,一早齐聚只当热闹热闹。”说着用手势将弟子分置两侧,“大宫主昨夜向师父承诺,今日择一弟子挑战,赢则安好,平手则罚跪三日,输则闭关一年。请大家做个见证。”
弟子们议论纷纷,开玩笑嘛,谁能打得过大宫主呢?乱糟糟的,段怀恪走到中央空地:“输了也无妨,有勇气挑战者,赏金三百两。”
这话一出,阮倪登时飞身亮相。
跟着小财神出趟门,学得财迷了。
银钩断命对赤手空拳,邈苍台上吵嚷不堪,唯独霍临风安静得像一尊佛。他无心观战,也无心挑战,仍在琢磨要如何坦白。
容落云就立在不远处,要不趁乱去说?
或是再等等,等容落云看得高兴时再说?
第一句说什么?宫主,其实我叫霍临风?
容落云伤心的话怎么哄?脱掉衣裳负荆请罪?
霍临风的人虽然在这儿,实则已经魂飞天外。他幻想出无数种情况,却一种应对之策都想不出。陡地!一阵疾风扑面,他回神使出攀天纵,躲开突袭而来的一掌。
“做甚?!”霍将军正烦呢!
段怀恪道:“杜仲,大弟子中仅剩你没挑战,不敢吗?”
小侯爷烦得要死:“不缺那三百两!”
一晃眼,见容落云好奇地望来,一个是大哥,一个是情郎,会支持哪个?霍临风思绪纠结,先不管了,索性打个痛快!
他拔剑而出,霍家剑法叫人百看不厌,隐隐约约听见容落云唤了他一声。神龙无形,破罡风冲霄云,将段怀恪耍得目不暇接。
众人慌乱,被一股强大内力逼得连连后退,段怀恪翻覆手掌凝聚千斤之力。霍临风挑眉冷笑,当日闯关,他可只用了不足八分真气。
“出你的绝招!”段怀恪喝道。
霍临风纵身落地,决明剑横扫千军之势,击出十成十的内力。一刹那寒光变成火光,耀目金星漫天闪烁,四方砖石尽数爆裂成粉碎。
远远的,沉璧殿的漆柱上留下一道沟壑。
雨雾缠着硝烟,巨响包含惊叫,邈苍台上好似断壁残垣。
胜负已分,霍临风看向段怀恪,说道:“你输了,闭关去罢。”尾音刚落,杂乱的马蹄声从长街传来,引得众人回首望去。
十几名弟子驰骋至台下,形成一列奔至殿前。
段怀恪擦去嘴角血迹,问:“如何?”
弟子抱拳:“禀报宫主,西乾岭及一众邻城俱已查探,所有的镖局、渡口,所行路线远达长河以北,无一人听说过濯沙岛。”
霍临风一愣,心中咯噔一下。
段怀恪又问:“没了?”
弟子一顿:“有一镖头曾走塞北,说塞北城中最有名的食肆叫作‘濯沙居’。”
鸦默雀静,众人屏息瞠目。
忽地,段沉璧抚须大笑:“堂堂小侯爷,混迹江湖当牛做马,也不知掩掩少爷气度。”迈出檐下,声音愈发雄浑,“打乱招式喊号,想必是受定北侯的耳濡目染,该夸你一句青出于蓝?”
霍临风脑中空白,眼睁睁看着对方走近。
段沉璧道:“真是冷静自持,简直冷静得过了头。不愧是对阵千军、十七岁屠城的少年英雄。”他踢开脚边碎石,“怎想出染疾的借口?大漠里饮血嚼rou的人,这细雨江南能伤了你不成?!”
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