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川,五指收紧,把诸多叹息拢在掌心。
“李将军时日无多,屈指可数矣。”
李思文哪里料到他是这个意思,登时僵立在原地,眼白一翻,整个人几乎晕死过去。他自己业已高龄,一家人折腾一番,又多出一个病人。
张起仁不得不为替他也添了一副方子,嘱咐吴议交给国公府的药房烧好。
吴议忙放了药箱子,跟管事的问了路,一路小跑地快步疾去。
李勣的性子在李靖的人情练达和萧瑀的骨鲠正直里折了个中,就连宅邸的画风也是融合了武将的豪迈与文臣的风雅。一路行去,风绕幽竹,光摇花树,枝叶错落,簌然有声。
事事物物都譬如其主,显贵于外,不俗于内。
吴议刚到药房门口,便瞧见个身量修长的青年,一双细刃似的丹凤眼,把高句丽血统都写在了脸上。
“张公叫你来的?把药方给我就行了。”他一见吴议便寒暄起来,“我叫徐容,是李将军的义孙。”
吴议刚打算开口自我介绍,对方早已自来熟地一揽他的肩膀,将他拐进药房。
一进门,琳琅满目的药材柜子便映入眼帘。
李勣活到这把岁数,唯一剩下的爱好就是跟武后斗气,把养生一事当成主要的生活目标,立志要多活几年给帝后添堵,所以从不在药房上头省钱。
吴议粗略扫了一眼,巴掌大的灵芝,三寸长的人参,厚厚一块的的龙涎香块,在袁州城的药铺里宝贝似的供起来的珍品在这里都不够入眼了,林林总总几百味药材,比吴议两辈子加起来见过都多。
药材柜子旁边立着个紫檀木的雕花小桌,上面摆着几坛药酒,顶上贴着封条,龙飞凤舞地书着三个大字——寻骨风。
徐容见吴议饶有兴趣地左顾右盼的,把他当成没见过世面的小孩:“这是寻骨风药酒,有祛风除shi,活血通络之效。将军最好这一口,喝了几十年了!”
寻骨风,说白了就是种天然的镇痛消炎药,李勣横征北战数十年,难免落下点风shi的病根。得胜归来敞开肚皮大喝一碗,胜过各种Jing磨细研的名贵草药。
说话间,徐容已经手脚利索地拉开抽屉,二指飞快拈起几味药材,搁在小铜秤砣上一称,不偏不倚三两半。
他转身回到案前,将药材一味味倒在案上的木板上,手往腰间一摸,抽出把打眼的小刀。
这口刀细长、流畅,漆黑的刀身下卷出雪白的刃,刀锋一转,闪过一道炫目的银光。
吴议不由暗叹一声,好俊的刀!
比刀更俊俏的是那双Cao刀的手。
细长、洁白的双手,是年轻人独有的嫩劲儿,突起的青筋里又带出一股子坚毅的韧劲。
刀柄一转,露出覆着薄茧的手心,干净的皮肤透出底下数根细小的青紫色血管,和清晰易见的掌纹交错相映,像一副完美无缺的文身。
徐容手起刀落,几道银光劈下,案上的药材已散成数段,整整齐齐地码成几摞。
几叠药材重新上秤,小铜秤砣微微一歪,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这手艺,别说是药师了,厨师都未必赶得上。
吴议正看得目瞪口呆,徐容早已收刀回鞘,掌心对擦两下:“雕虫小技,叫议弟见笑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徐容“嗨”了一声,把刚才那把Cao刀弄药的手往吴议肩头一搁,笑容凑到吴议鼻尖上。
“博士没跟你说过,我是你师兄吗?”
……难怪张起仁让他这个生人跑腿,敢情是来认脸的。
徐容将配好的药材严严实实地封好,吩咐下面人用文火细细煎好了送过去,才拿方巾擦干净了手掌,拉起吴议便往外走。
“我本是高丽人,从小没爹没娘,是李将军把我从战场上捡回来,送去官学学医。将军这回病势陡然,太常寺才特准了我回府侍疾。”
这样的手艺却不过一介生徒,吴议不禁在心底惊奇,长安果真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
两人勾肩搭背地从药房赶回前厅,管事的早已备好了一席家宴,将门向来讲究大口吃rou大碗喝酒,一桌子菜盘里见不到几根鲜绿素菜,油腻腻的肥rou倒挤了一桌。
徐容悄悄吩咐后厨:“张博士口味清淡,撤一半荤菜下去,做点清爽入口的素食。”
厨子忙应了声是,不免有些埋怨:“容小爷,这寒春三月的,上面的人也不早说,厨房根本没备多少素食。难不成就给客人做一桌子冬窖白菜青萝卜,这不丢了咱们国公府的脸吗?”
徐容早料到这一出,来的路上就想好了法子:“清淡的也未必就是素食,做几道养生的药膳就成了,小豆炖白鸡、鸭汁粥、霜雪炖瘦rou,材料都是现成的,汤就上一道银杏桂花圆子汤,不够的只管往去药房取。”
他心思周密,办法实在,那厨子顿时心悦诚服:“都说您容小爷是英国公府的副管事,我看管事的都没您周到!”
徐容还要忙着回去招呼客人,也没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