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你是太平公主的伴读……”妇人喘了口气,歇了歇,强撑道,“公主最得圣宠,你讨好她,也连带会被重视,只有一条你要记住,如果圣上和皇后意见相左……”
“女儿记得!娘说过许多次,不可轻易表明态度,不得已时,也要站在皇后那边。”
“是啊……”妇人目光空洞地盯着灰白的床帐,“皇后才是真正睿智的女人,铲除王皇后,摒除萧淑妃,数逐皇子,独大后宫,你既然身在大明宫中,就要成为她那样的女人,不要学娘,娘……娘保不住自己,也苦了你……”
她声音极轻,极颤,如秋蝶在风中最后的振翅。
韦禾拼命地磕着头,砰砰的声音填满了着整个房间空落落的寂寞。
她的母亲没有阻拦她——她也瞧不见,也听不见了。
许久,韦禾才抬起头,撞得稀烂的额头滚下许多触目惊心的血珠,糊在睫毛上,把视野都染得鲜红。
她狠狠咬住唇角,不许自己掉下一滴泪。
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总有一天,她要父亲和那个贱人,要这个金玉在外的家,要这个冷酷无情的天下为自己的母亲哭丧!
第34章 再见李璟
太极宫外的夜空宽得一望无垠, 最高处挂着一轮明月, 就像被匠人Jing心雕琢出的一片规整的白玉,生冷地贴在寂黑的天顶上。
月明如旧。
但对于吴议而言,这个“旧”意味着过去,也意味着一千多年后的未来。
“再来!”
沈寒山笑yinyin地给吴议斟上一杯埋了三秋的“蓬莱春”,自己却把酒壶一转, 壶口对准嗓眼,痛快淋漓地一饮而下。
“好酒!”
吴议趁着脑子还算清醒,颤着摇了摇手。
他本来很天真地以为古代的酒度数都不高, 就和醪糟差不多,没想到这个沈寒山是个酒中行家, 不知哪里寻来了绍兴名酒“蓬莱春”, 他和沈寒山对饮十数杯, 突然觉得全身上下如烈火焚烧,滚烫不已。
“是不是觉得浑身发烫、如临地狱?”沈寒山啧啧品味着,“人都道蓬莱春是一口蓬莱一口春,却不知道乐到极处始为悲,一旦贪图多饮, 就会从仙境坠落地狱,饱受这业火焚身之苦!这才是一等一的名酒啊!”
吴议酒气上头, 哪里还记得礼乐仪态, 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就想走:“多谢沈博士赐教, 嗝……学生, 学生告退了。”
他想走, 那当然是两个字——没门。
沈寒山一勾脚,把房门踢上:“你是我的学生,不会饮酒,岂不是丢了我的脸!”
吴议强撑着倚在在门板上,难免有些怨诽:“您肯执鞭论教,学生内心感激不尽。只不过学生与博士此前素不相识,也实在没料到有这个福气。”
言外之意,您大爷非要收我为徒,难道还指望我三跪九叩地感谢吗?
酒后吐真言,吴议也是人,是年轻人。
年轻人总不愿意吃口头的亏,却容易因口舌而吃亏,他也不例外。
但沈寒山丝毫不以为忤,反而爽朗一笑:“你是个有趣人,也出乎我的意料,这宫里有趣的人太少了,所以你格外讨人喜欢。”
丝丝入骨的东风漏过门缝,从身侧掠过,吴议满头的酒意在冷意中打了个寒战。
沈寒山的话显然别有深意。
他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生徒,拉拢他,或者打压他都实在显得有些大题小做,所以他之前才理所应当地认为,是和自己有些过节的徐子文从中作梗。
仔细想来,张起仁如今是太医署一等一的红人,更是太子集团所委赖的要员,徐子文不过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小生徒,怎么有本事违逆他的意思?
“酒的美意往往很醉人,就如同这蓬莱春,而人的爱意也一样。”
沈寒山点到为止地提醒他,颇有些惋惜地瞧着吴议那杯没喝下的酒:“对于爱酒的人,这就是极品,对于不爱的人,这就形同迫害……但酒本身是无功无过的。”
吴议几乎不知道是该好气还是好笑:“公主?”
沈寒山还是眼巴巴地望着那杯飘出淡香的酒,眼珠子都没朝吴议转一下:“你也忒看得起你自己了。”
吴议闻言,脑海里闪过一个瘦削的人影,几乎是脱口而出:“张博士?”
沈寒山这才哈哈一笑:“他自己扮白脸,让我唱红脸,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笔买卖不划算啊!”
他掰着手指头跟他一笔一笔算清楚账目:“他说我可以赚一个天资聪颖的学生,可我左看右看,你这分明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嘛!亏了亏了……枉做坏人了啊!”
吴议不禁有些赧然:“沈博士Jing通医书,融会贯通,学生实在很佩服,只是事出突然,所以难免有些惊讶……”
这话也不过是场面上的客气话,总不能真把心里的牢sao发出来。
沈寒山却是颇有兴味地一挑眉:“我听说你在袁州城就用砒霜治好了自己的血症,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