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客人,那是个年逾三旬的男子,沈苓一眼瞟去只觉他身形瘦削得好似个竹竿,令她不禁想起了金老爷子笔下那形似旗杆的“云中鹤”来。那人似乎已吃完了东西,只在无事闲坐,一眼看见她进门,两眼顿时闪出惊艳的光芒。
沈苓没带行李,连把梳子都没,知道自己在草稞里睡了一觉必是头发都睡毛了,还粘了不少草棍草籽,就这形象还能叫人惊艳?她觉得那人怕是很少看见女人。
她向伙计点了一碗汤面来吃着,眼角的余光可以看到,那个男人一直都在盯着她。她提起了警惕,默然在记忆中搜索,推想这人会不会是哪个武林中人,心中很快有了答案:竟然是他!
原文里怎么描写配角们的长相她已经完全记不起了,但这阵子没少听见许瑛瑛向她描述一个人——他们巫山派的大仇人,jian.yIn掳掠无恶不作的霍振新。
原来这人还真是个山寨版的云中鹤!沈苓心中暗觉好笑: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撞到我手里了。
照理说这会儿黄山一带正派中人聚集,像霍振新这种人人喊打的江湖公敌应该对黄山避而远之才对,可他这人仗着轻功卓绝、曾无数次化险为夷从正派中人手中逃命,还曾成功暗算过程青昊师徒,内心难免狂妄,这次就是有意凑到黄山跟前来走一走,还盘算着寻机摸来几个名门大派的女徒弟来尝尝鲜,在正派人士面前抖一把威风。
他好色成性,看见沈苓这样的绝色女子自是满心长草,不肯放过。此时光天化日,他对自身武功再有信心也不能看见美人就往上扑,料着直接过去对方必然心生提防,便隔了两张桌子说道:“这位姑娘看着面善,可是弱水派的弟子?”
沈苓摇摇头,露出一丝凄苦的笑意,似有些心不在焉:“承您高看,我可不是什么名门正派的弟子,若真是,便好了……”
看上去,她就像个伤心小媳妇,因怀了伤心事,连对陌生人的搭讪都无意提防,霍振新不由得心头一喜:天助我也,这样的女子最容易得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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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青昊昨夜顺着下山大道追了一阵,不见沈苓踪影,黑夜荒野是难以寻人,但他凭着过人耳力,如果沈苓藏身到路边草木之间,一定会被他听出动静,所以找了一路没发现任何踪迹,他便确定沈苓没有走这条路。
等返回头再去岔路寻找,就耗到了天亮,其实就在沈苓走进客店大门那一刻,程青昊已然远远地看见她了。
原先与许瑛瑛相处,他时时端着兄长的架子,许瑛瑛也对他十分敬重,从不对他耍小性子,所以像这回这样,他得罪了一个姑娘、需要去找人家赔礼的事,程青昊这辈子都没经历过,想起来便头痛,不知到时该如何开口才好。
待他挨到客店门外,脚步迟疑地盘算该如何致歉的当口,正好听见里面传出沈苓声音:“我与先生素昧平生,怎好拿自己这点烦心事去向您倒苦水?”
她在跟谁说话?程青昊下意识顿住了脚步。
只听一个男子声音道:“姑娘不必与在下见外,所谓烦心事,自是与生人说来才最合适,出的你口,入得我耳,我无意外传,你也不必有所顾忌。我毕竟比你痴长几岁,说不定听你说了,我还能为你出出主意。”
程青昊自然认得出这声音,心头为之一震:竟然是霍振新!
他闪身到门框一边,手紧紧握在了剑柄上,警惕着屋内的局势,随时准备冲进去。
又听霍振新道:“这店里只有一个店伴,我听得出他已去了后堂,一时半会儿不会过来打搅。姑娘就放心说说吧,权当排遣,又有何不好呢?”
沈苓幽幽一声叹息:“其实我这点事说来也没什么稀奇。我不是什么名门正派的弟子,我师父在江湖中名声不佳,我也不跟您说她是谁了,反正我是被她带累了名声,难免叫别人也当我不是好人。
近日我对一位正派侠士动了情,可惜他不懂我的一片真心,只因我的出身不好,便对我处处提防。前日我才说了几句别人的闲话,他便误解我使计挑拨他与武林同道的关系,我一怒之下与他吵翻了,才独自离了黄山,来在这里。如今……怕是再也见不着他了。”
门外的程青昊听得怦然心动,睁大了双眼:什么动了情,什么一片真心,她说的……该不是真的吧?
他们四人同行时,曾不止一次说起过霍振新,程青昊还亲耳听见许瑛瑛为沈苓细细描述霍振新的形貌特征,嘱咐她以后若是见了这样一个人定要多加提防,他又清楚沈苓不是个没心机的天真女子,她此时已然体察到霍振新的身份、有意说谎与之周旋的可能性当然更高。
可不管理智如何判断,他听了沈苓幽幽然说出这番话,心底却在隐然盼着所谓“对一位正派侠士动了情”是真的,盼着她是真心言之,不是什么说谎周旋。
难道她可能会对我有情?这猜想显然是白日梦,她原先就不见有一点喜欢他,有了昨晚的事更是讨厌死他了,怎可能对他有甚好感?可明知是白日梦,也不妨碍有人想做。
一念至此,程青昊的思绪乱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