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看不清这人是何模样,却一点都没有想要探究的心思。
他默然片刻,哑声道:“我是该回去了。”
冷昭剑出现在他手中,他人影一闪,来到面带微笑等着他前去的玄烛身前,而后抬起剑。
玄烛展开怀抱的手顿住,疑惑道:“青默?”
他紧咬下唇,毅然决然地刺中一招未出的玄烛的心口。
他听到剑插进胸膛,最后透过后背时那瞬间“呲”的一声。他的心脏好好的,可这一刻,看着面前被他一剑刺穿心脏的玄烛,却痛彻心骨。
修士就算被刺穿心脏也是不死的,师父不可能被他这般简单的技巧所杀,可此刻在他剑下之人的心口却鲜血喷溅,溅到他的脸上,他仿佛感受到了血的温热,更是心如刀绞。
他的手臂揽着玄烛的后背,低头,与玄烛那双从不解变成刻骨恨意的目光对上,看似凉薄道:“我知你不是我师父。但我这般,却知自己真的杀了他一次。”
倒在他臂弯里的人影与滚烫如火烧得他心脏疼痛的鲜血逐渐湮灭。
“当啷”一声,直至冷昭剑掉落在地,他的眼前再没有那让他心绪波动之人了。
他重新拿起剑,脸上无悲无喜,这次插进了自己的心口。
血花在他的心口绽放,这个阵法如镜花岁月破碎出现了裂缝一般,他转头望向身后,赤衣青年与他对立相望,朦胧的脸上似乎叹息。
而他也叹息道:“总有一天,我会知道你是谁。”
这话是对赤衣青年说的,亦是对他自己说的。
从一开始,玄烛将常宏邈弄出这个阵法之后一切就不对了。
不,是从这个举动之前就不对了。
此后,直到玄烛准备吻他为止,都只是他自己的臆想罢了。
他做了一个美梦,美梦中只有玄烛与他两个人。玄烛牵着他的,陪着他到处走着,他什么都没说,心里想着玄烛会如何,玄烛便如何做了。
最后还给了他他所期望的那种回应。
然后从他拒绝开始,美梦破碎变成噩梦,还多了一些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的人物一一出现,
不知是为了单纯的迷惑他,还是潜藏在他内心深处被他忘却的东西……
一切都变得诡异非常。
然而,即使此地的师父可以接受他的感情,可以与他在一起,这里说到底只是一个幻阵,这里不是他该在的地方,他该回他应该在的地方了。
那里的师父不知道他的心思,他也无法让师父知道自己的心思,或许这一辈子,他都要怀着这般无法得到回应的心情面对师父了。
即便告诉了师父,师父依然只是待他如弟子,但只要能待在他身边,就总能够怀着希冀来期待此后的每一天。
可又有什么关系呢。
当时他不知该如何从幻阵中解脱,可赤衣青年却是知道的。
而赤衣青年什么都没对他说,他却像是与他心灵相通了似的,知道了该如何从这幻阵中解脱。
杀死最让自己脆弱的部分。
这个所谓“杀死”,是要你认为他死了。
所以在他的心里,玄烛是真的死了一次。
再痛苦,他也要下手。
一旦下不了手,那便会借势引发心魔,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而在摧毁这部分脆弱后,再杀了自己,就能破了这幻阵。
这便是所谓的——置之死地而后生。
幻阵里的一切至此消失,再次睁开眼时,连冷昭插入胸口所带来的彻骨寒冷也跟着消失了。
只不过这个幻阵委实强大,他的金丹本就还未彻底痊愈,而且在破了阵法杀了阵中的玄烛时,他虽然全力抑制着心魔的出现,可是在破阵后,还是受到了心绪波动影响,以此撼动了他的金丹内府,强烈震荡之下,让他呕出了一口鲜血。
他踉跄地站起来,目之所及,除了与幻阵里看到的一片荒芜之外,还有一棵老槐树,以及远方黑压压一片被金红色织网网住的黑色怨气。
这一看,他就知道是玄烛所为。
那些怨气嘶声尖叫,每一个声音都仿佛一个人,那些在他记忆中曾对“闻青默”友善疼爱,和和乐乐的宁乐谷的长辈们,惨叫声中似乎在述说着他们被杀枉死的过去。
他不禁捂住了自己抽疼的心口。
他心心念念都是玄烛,只想下一刻就找到他,迈步想向着那处怨气行去之时,忽然一阵地动山摇。
所有枯萎的花草在天地震动间顷刻间化为飞灰,从进入阵法中后,从未有风出现,这会儿,阵法被破,终于有风吹进了宁乐谷,吹散了那些草木飞灰,尽数湮灭在苍凉的山谷中。
也就是在此时,一个着竹青色衣袍的人影从老槐树树干的黑洞里飞身而出。
该是面对任何人事物都游刃有余、从容不迫,总是站在他身前,将他保护起来,不会受伤也不可能受伤的玄烛身上染着血,落地站稳后,背对着他没有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