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过,吹得茶社门前的老树簌簌声响,仿佛举子们的呜咽……
“捷报!豫省焦光府老爷,陈艾熙,甲午科会试中试第三十四名!”
报喜声合着马蹄声而来,香楠茶社有如坟场般寂静的大厅中反猛然响起一声吼,“是陈兄!”
“我……我吗?”一位看上去年龄很大的举子颤巍巍地站起来,脸上还带着茫然,但下一刻嘴角已不受控制地咧到了耳后,两副表情交融显得十分滑稽。
可此刻谁还管那么多?陈举人只觉得飘飘然快要升仙,耳边传来的声声捷报,分明就是玉皇大帝的仙音啊!
萧瀚也怔了怔,脸上一红,“不是我!我没有!是谁自作主张?!”
回答他的是十几人整齐地吼声:“恭贺查理老爷高中会试第七十二名!”
“恭贺查理老爷高中会试第七十二名!”
……
一连说了三遍。
查理?那个番邦人?
众人好奇地凑去门边打量,就见前头一家酒楼门前摆满了红烛,烛光在日头下惨白惨白的,勉强能看出红烛也拼成了个“贺”字。
这是干嘛?祭天吗?
总有一日,他要叫曾祖父明白,庄思宜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只有他们二房才是庄家唯一的希望!
见庄思辉不说话,何青笑得更开心了,他唤来自家小厮,吩咐道:“趁着还未放榜,赶紧再去天香阁,押五千两银子在庄思宜身上。”
小厮一怔,“押会元吗?”
何青睨了庄思辉一眼,“会元我已押了程岩,就押经魁吧。庄兄功课出众,庄思宜则更胜一筹,一个经魁未必没可能啊……是吧,庄兄?”
庄思辉心中火气一盛,很想撸袖子翻脸,但何青乃是赵阁老的外孙,多少让他有些顾忌,只能暗地里诅咒对方亏得血本无归。
与此同时,庄思宜和程岩等人则到了锦春茶社。
茶社已被萧淮包了下来,因为此处正是萧家的产业。
那时候,他们也是在这间茶社,其余人皆是惶惶不安,只有庄思宜很肯定地说:“我自是能中。”
后来,他果然中了。
程岩很羡慕庄思宜这一点,无论前世今生,他总是做不到如此从容。就算有了九成的把握,他仍会担心剩下那一成,而庄思宜一旦认定的事,似乎从来都不会彷徨,不会犹疑。
程岩忽然觉得,他应该好生学一学,只有遇大事不乱,方可成大事。
正想着,又是一声捷报——
“捷报!桂省松浦县老爷,赵光宗,甲午科会试中试第三百一十七名!”
赵光宗?程岩觉得有些耳熟,好像上回在萧府诗会里见过?
“嚓——”
一只茶盏跌落在地,离程岩不远的一个黄袍青年猛地站起,“我、我中了?!”
话音一落,茶社外骤然响起震耳欲聋的鞭炮声,茶厅里原本僵立的举子们好似突然活了过来,一个个围上前道喜。
虽说会试的三百一十七名几乎与二甲无缘,除非皇上特别喜欢他在殿试上的文章,但能考中谁还计较那么多啊!
赵光宗整个人兴奋得直发抖,半晌没吐出一个字,最后竟“嗷”的一声哭了出来。
没有人笑他,因为没有人能保证自己待会儿不会哭。
不少举子簇拥在门口,见报子从马上翻身而下,问明了赵光宗是谁后,便一脸喜气地说着吉祥话。
这还只是第一波,一会儿还有报录的队伍敲锣打鼓而来。这些人手中的名录都是经打点后提前拿到的,等杏榜张贴出来,官府的捷报也会随之而来。
一共三次,阵仗一次比一次大,也让得意者更得意,失意者更失意。
而对比锦春茶社的热闹,同在一条街上的香楠茶社就稍微沉寂了些。
和对面的锦春茶社不同,香楠茶社中都是北方举子,两间茶社自然有点儿互别苗头的意思。从第一声捷报开始,他们就眼巴巴地盼着报子来,可惜报子来是来了,却进了对家的门,心情能不丧吗?
良久,一名举子悻悻道:“兴庆大街离礼部衙门远着,又不是每次唱名都能听见,没准儿刚刚已发的几十道捷报中,大半都是咱们北人。”
“是啊!”另一方脸举子朝皇城方向拱手,“皇上圣明,今科采南北分卷制,尽管南六北四,但咱们北人也有一百多贡士名额,那些南人考官再怎么偏私也无法像以往一样肆无忌惮。何况此次会试的总裁乃关大人,咱们北人定能一雪前耻!”
报·玉皇大帝·子已在爆竹声中进了门,根据他多年积累的经验,一眼便瞄准了人堆里的老举人。他匆匆上前,按套路说着大堆吉祥话,为的也不过是中式者慷慨的赏钱。
在报子灼热的视线中,陈举人终于醒过神来,开口已是哽咽,“娘啊!六十多年了,儿子终于考中了,您在天之灵……看、看到了吗?”
说罢竟是抬手猛捶胸口,直把自己捶晕了过去。